自己辛辛苦苦读了那么久,却换来柴安风这么一句断然拒绝,郭守明自己都有些生气。
然而经过这几年的历练,郭提举的城府深了不少,离开临安之前又做足了心理建设,因此才勉强沉住气:“浦受成是何等人?柴大官人会去杀他?就算是杀了,凭大官人的本事,根本也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要说是柴大官人杀了浦受成,我郭守明第一个不相信。因此,这等冤枉才需要大官人去刑部澄清一下,不是吗?”
“哟,几年不见,没想到郭提举也会说点人话了嘛!”柴安风戏谑道。
郭守明脸色一紧,又忍下了这句侮辱,究竟还是没有发作:“柴大官人既然有意同卑职叙旧,那正好。这一路去临安,我们慢慢走路,有的是时间说话,大官人这就走吧。”
“要是我不走呢?”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柴安风答道,“据我所知,原华亭县令宋慈,已调任刑部担任提刑,专司验明该起案件。在宋提刑拿出审谳结果之前,我是不会去临安刑部的!”
宋慈被真德秀调任刑部,这件事情郭守明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宋慈乃是柴安风的亲信,他去查案,必然会做出有利于柴安风的判断来。可郭守明弄不明白的是,以史弥远的耳目,不会不知道宋慈的身份和立场;并且以史弥远的手段,也不可能没有能力阻止宋慈的赴任。
那为什么史弥远还会同意宋慈赴任刑部呢?
莫非是史老相国老了,思维也没有之前那么缜密犀利了?
史弥远是老了,却是老而弥辣、老而益奸,他不仅知道宋慈跟柴安风亲近,更知道宋慈是个耿直的正人君子,对于勘察探案这种事情,是绝不会徇私舞弊的。而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史弥远认定浦受成必然是柴安风所杀的,因此只要宋慈也做出这一判断,那就能堵住朝野上下的纭纭众口,就连柴安风也会被杀个哑口无言!
郭守明还没有能够到达体味这等心机的境界,只能选择无条件服从而已:“柴大官人,不是卑职口出狂言。此次过来请柴大官人你的,除了卑职一人之外,还有三位禁军统制。大官人可以不给我面子,却不能不给他们面子。”
“哦?是吗?”忽听柴安风身边响起女子的声音,“你既然要我弟弟给你面子,那你有没有
给我面子呢?”
郭守明注目望去,却见是柴郡主柴念云来了。
这位柴郡主可不一般,她可是杨太后面前说得响话的人,是万万不可得罪的。而且今天,原本衣着打扮都十分朴素的柴念云,特意换上了全套凤冠霞帔,更显得贵态十足。
郭守明不敢造次,赶忙躬身行礼:“原来是柴郡主来了,卑职有礼了。”
柴安风虽然被虢夺了公爵爵位,可柴念云的郡主爵位却还没丢,平时虽然平易近人,可真到了需要摆架子的时候,依旧可以摆得名正言顺。
“哼,难得你还记得我是郡主。”柴念云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另一位公主呢?”
说着,柴念云一把扯过在一旁约束军队的孟银屏。
孟银屏今天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心爱的那副曾经梁红玉流传下来的银甲,又用崇义号出产的描金红绸扎起,显得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让人同印象里那些娇滴滴的公主无法联系到一起。
然而就是这个英姿焕发的孟银屏,却是太后杨氏认下的干女儿,也就是位没有入宗牒的公主。
“她真的是位公主吗?可别是柴家这姐弟两个在诓我。”郭守明心里有些疑惑。
可是在这种场合下,面对那么多人,柴念云是不会随便说谎的,也没有必要说这么个谎。
于是郭守明顿了顿,觉得现在礼数上稍微吃点亏,总比日后被人在这事情上清算要划算得多:“卑职皇城司提举郭守明,见过公主、郡主。”
郭守明一揖到底,颀长的身子几乎对折了过来。
“那么那几位禁军统制呢?说起来也是为皇上做事的,怎么见了公主、郡主都这么不知礼呢?”柴念云又横眉道。
这位柴郡主,几年前就是崇义公府的主心骨,在临安城里名气极响亮,人人都知道当年嚣张跋扈的崇义公柴爵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这个姐姐。
那几个禁军统制久在临安里混事,当然听说过这样的传闻,还以为传说中的柴念云不过是个嗓门大、脾气差的泼妇而已。然而今日见到了柴念云的真人,才知道这位柴郡主乃是一个做事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的女中豪杰。
尤其是那个留着一脸络腮胡的蔡统制,第一个被慑住了气势,低声对左右同袍道:“要么先行个礼吧?别被别人把话说走了。”
另外两个统制心领
神会,也没同郭守明打招呼,便上前作了揖。
其中王统制还补充道:“郡主、公主,末将等见礼了,请恕甲胄之士不能下拜。”
郭守明暗暗叫苦——这么一来,首先在气势上就落了下风了啊,往后的事情就不太好开口了!
然而几位禁军统制都行了礼,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杵在那里,未免有些显眼,因此郭守明也赶紧也拱手行了礼。不过他还多留了一个心眼,一边躬身一边盘算着对答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