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风听了一怔:“朝廷送八百里加急给我?这怎么可能?”
孟珙的酒也醒了大半:“就是。爵爷今天前脚才到的樊城,怎么钦差后脚就到了?你确定没有弄错……”
孟珙原想叫传令的将军再去核实一下的,可还未开口就忽然意识到,今日在樊城当值的,乃是自己的副将王坚,这人办事小心谨慎远过于自己,钦差传旨这样的大事,他又怎么可能搞错?
忽听一边的耶律楚材插了句嘴:“这位将军,你可知道朝廷过来传旨,是奉了金牌的圣旨,还是奉了红牌的钧旨?”
“对,对,是金牌?还是红牌?”经这一提醒,柴安风也赶忙追问了一句。
原来在明太祖朱元璋彻底废黜宰相制度之前,中国皇权和相权处于并行的状态——虽然皇权可以随时废止相权,但相权也的确具有独立行政渠道来行使其权力。而在宋朝,区分皇权和相权渠道的标志,便是传命的官员所持的令牌——金色,就是皇帝的旨意,叫做圣旨;红色,就是宰相的命令,叫做钧旨。
所以就有了宋高宗连下十二道金牌,从前线召回岳飞的故事了。
听了柴安风的追问,王坚赶忙回答:“红牌,奉的是红牌钧旨。”
“那就是史弥远的命令了咯?”柴安风道,“没关系,王将军,你就说是我柴安风说的,我现在叫传命的钦差先住下来,等老子喝酒喝高兴了,再慢慢理会他!”
说着,柴安风便叫王坚饮了一碗酒,便让他退下去了。
众人都知道柴安风和史弥远素来就互相看不顺眼,不过该劝还是要劝几句的。
“爵爷,史弥远到底是朝廷辅相,过于怠慢也不好。面子上也总是要讲的过去的……”孟银屏道。
这话已经说得客气了,宰相史弥远的权力可比现在的皇帝大得多,在朝廷里,可以把皇帝的圣旨搁在一边,可没人会把相府的钧旨当成耳边风。
偏偏柴安风不信这个邪,恶狠狠说道:“哼!老子跟弟兄们在这里喝酒喝得好好的,偏这
厮聒噪,没事搅我们兄弟说话。他在别人那里有面子,在我这里却没半分面子。让他传令的人等着去吧!”
在座之人,都得给柴安风几分面子,没人敢再多说,只有姐姐柴念云还能再劝弟弟两句。
可她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个性的——在史弥远这件事情上,任由柴安风发泄两句,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要是多劝、硬劝、没完没了地劝,那却会起到反作用,反而激起柴安风的怒火,指不定他脑子一热,又说出什么伤感情的话呢!
更何况这里虽然也没什么外人,可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人心隔着肚皮、谁也说不清,那就索性不去搭理柴安风,先让他消消气再说。至于史弥远的红牌钧令——襄樊同临安城隔着上千里地,拖延个把时辰,那根本就不叫事。
又饮了两杯酒,耶律楚材偏过脑袋,笑着对柴安风说道:“爵爷,都说大宋国内,宰相史老相公一言九鼎,就连大宋皇帝都要让他三分。却没料到爵爷居然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啊!”
柴安风喝得正上头,打了个饱嗝,道:“呃……那是当然。耶律先生可要记清楚了,这个史弥远是我的死对头。我要往东,他偏要往西;他要往北,我就要往南,恨不得不共戴天!这老不死的诡计多端,老子好几回都吃了他的亏,请先生到我身边来,也就是为了对付这人的,先生还要多替我留意留意。”
“那是自然。”耶律楚材莞尔一笑,低声道,“可依学生看,史老相公既不是卑劣无耻的小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庸才。要是爵爷能同史老相公联手,那大宋国内恐怕就再无对手了。就连皇上,哈哈哈,恐怕也,哈哈哈……”
耶律楚材的笑声甚是诡异,却笑到了柴安风的心里——这个耶律楚材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就正合了我的脾胃嘛!好了,这普天之下,终于找到了另一个视所谓皇权为粪土的眼界高远之人了,我柴安风也总算找到了知
音了。
耶律楚材的确眼界高远,但还没有高到“反帝反封建”的高度。只不过他跟着成吉思汗,看着这位草原上的霸主一步一步由弱到强,在广袤无垠的蒙古高原上建立起了至高无上的权威,并让这份权威好似太阳一样,放射出万丈光芒,向北消溶了西伯利亚雪原的冻土、向东炙烤着东海的波涛、向南灼烧着坐立不安的金国人、向西融化了花剌子模刚刚磨尖的刀锋……
而在这一过程之中,无数不可一世的单于大汗、万王之王、天子皇帝纷纷殒命授首,无数皇冠落在地上不停打滚却无人敢去捡拾。
这一幕幕情景映入了耶律楚材的眼中,让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所谓皇帝,不过是皇权的代言人而已,没有了皇权的皇帝也就不称其为皇帝了,而掌握了皇权或是凌驾于皇权,那就是不叫皇帝的皇帝!
这一点,史弥远可以做到,柴安风也一样可以做到。
不过话虽如此,可过早地锋芒毕露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做人,还是要低调一点的。
于是柴安风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倒是想跟史弥远联手,奈何这厮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