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风点点头,招呼过掌柜,说道:“你们天香楼,做来做去就那几样菜,我都吃腻了。上次我不是叫你去鬼市里走一圈,尝一尝世界美食,试着做几样出来,也好翻翻口味。你们都按着我的意思办了吗?”
掌柜搓着手答道:“去过了,去过了。可鬼市里那些吃食,真的是不太好吃。有些好吃的吧,那些个外国人又不肯卖给我秘方。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耽搁了……”
“啊哟,你说得好听,不就是阳奉阴违嘛!看来我说话是不管用了?”柴安风斥责了一句,说得掌柜脸色都有些发白。
却听一旁侍立的倩怡说道:“爵爷,不妨事的。我们相府里常吃的有几样菜码,外边寻常人都不会做,要么我列出名称来,让天香楼的厨子照着做几样?”
说着,倩怡便摆着指头数起来:先用木樨清露漱口,喝一碗碧粳粥充饥,吃一口酒酿清蒸鸭子垫底,嚼两片胭脂鹅脯留香,嘬三支鸡髓笋清肠,饮几勺建莲红枣汤润喉,最后再蒸几块新做的松瓤鹅油卷,那就齐活了。
天香楼的掌柜到底是开饭馆的内行人,倩怡报出来的这几样菜码,他虽然没有吃过,却也大抵猜出了这些菜的做法,也知道这样烹饪必然好吃,便一边暗记下菜名、一边唯唯诺诺地退下去了。
要说,天香楼的厨子,还是有些水平的,楼里备下的烹饪原料又十分齐全,这些厨子光听了菜名,便将这几样相府里常吃的菜做了个八九不离十端了上来。看着满桌子颜色悦人、气味喷香的菜肴,柴安风食指大动,毫不客气地抄起桌上的筷子,逐一品尝起来。
看来,史弥远的口福还是不错的,这几样菜的味道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吃起来十分清新爽口,就连几样油炸、红烧的菜色也没有多少油烟味道,
让人吃起来既觉得可口,又不至于太过油腻。
柴安风独自吃了一阵,忽然发觉坐在对面的史小姐竟连筷子都没动一下,便问道:“史小姐,莫非是天香楼的厨子手艺差,做出来的菜跟相府里不一样,所以你就不爱吃?”
史小姐摇摇头:“我一向惜食,吃得本来就少,这些菜又都是我常吃的,吃起来寡淡得很,所以……爵爷不必管我,要是爵爷觉得好吃,改日我让倩怡再抄几样食谱,送到爵爷府上也就罢了……”
说着,史小姐又扭头往楼下看去,楼下一条饿狗正在同一个乞丐夺食,旁边无数看客看得兴起,正围着看热闹、说闲话。
史大小姐自小就被养在深闺之中,她所知道的民间之事,都是身边的丫鬟、仆妇、塾师告诉她的不知道几手的消息,何曾看到过这种市井民情?因此,一条狗、一个人对打起来,在她眼里就好像关公斗秦琼那样有趣,看着看着脸上竟不自觉地扬起笑容来。
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一个大活人,竟然沦落到要同恶狗当街抢食的地步,而旁边的路人竟没有一个出手相助的,这等场面便是人间地狱,也不外如是了!
因此看到史小姐那张近乎完美无瑕的脸庞上扬起的天真的笑容,柴安风心中居然油然而生一股子腻味,让他放下筷子,正色问道:“史小姐,你我对坐说了那么多话,我还不知道小姐可否自己取了名字?”
史大小姐别过头,脸上臊得明显一红,低声道:“取过,小字烟罗。‘步黏苔藓龙桥滑、日闭烟罗鸟迷径’的‘烟罗’……”
这什么歪诗?
柴安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原来是烟罗小姐。那小姐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么两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咯?”
“杜子美的《自京赴奉
先县咏怀五百字》。”史烟罗立即报出了诗名。
“烟罗小姐既然知道这首诗,那不知如何评价写诗的杜子美呢?”
杜子美就是杜甫,这两句“朱门酒肉”的诗堪称是杜甫最有名的诗句之一了,而就是因为这两句太有名了,所以一般人连出自哪首诗都并不怎么在意。柴安风在诗词造诣上比起南宋时候是识文断字的一般人还不如,当然是不知道诗名的,不过这也不重要,足够引出他下面想说的话了。
史烟罗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思路一下子就被柴安风带着走了:“杜子美,诗圣,写的诗工整臻到、尽工尽善,又能针砭时弊、浩荡恶恶。所以既有诗圣的美誉,又有诗史的著称。”
柴安风等的就是这句话:“烟罗小姐,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任何历史都是现代史,人类的历史不过是在重复过去犯的错误而已。”
这两句话,是二十世纪才提出来的,并且还是出自西方史学家之口,史烟罗怎么可能听说过?
不过这几句话还真有些道理,说得史烟罗禁不住沉思点头,深表赞同。
于是柴安风又趁热打铁道:“杜甫写诗的时候,正是安史之乱的时候,大唐也从此由盛转衰,是一段悲壮痛苦的历史。可烟罗姑娘你往楼下看,而今我们看见的,又比杜子美诗里写的强到哪里去呢?一样是危局,大唐至少还有杜甫、颜真卿、郭子仪等有识之士擎天保驾,可我朝呢?难得出了个孟宗政,居然还会被人构陷下狱,最后更是被刺杀于刑部大牢之外。做出这种自毁长城之事,岂不是昏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