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员又是另一回事了。
宋朝以文制武,武将没有兵权,可在待遇上却十分丰厚,皇帝赏赐往往数额异常巨大,就连北宋、南宋交割之际的多事之秋也不例外。比如中兴四将里的张俊,家中豪富,为防财产被盗,便将银子铸造成一千两一个的大银球叫做“没奈何”,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偷到;韩世忠被夺兵权之后,就沉湎田土园林之中,如今有名的沧浪亭就是他的故居;而像岳飞这等清廉之人,则是万中无一的。
武将待遇丰厚,实际掌握权力的文官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知是哪个小机灵鬼,想出了这么一个套路来:一样一个户部,可以有不止一个户部尚书,而凡是挂了尚书职衔的,都能领一份户部尚书的俸禄和赏赐。这些人领了朝廷的俸禄,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并不去户部上班。只有挂着署领户部事的官员,才是真正管理户部的人;而这个人,可以是户部侍郎、也可以是工部郎中,也有可能正好是户部尚书本人,反正同名义上的户部尚书关系不大。
这样一来,同样一个部门,朝廷可能要多花几倍、十几倍的俸禄来运行,凭空增加了朝廷开支。
这也是为什么两宋朝廷收入虽然丰厚,最终却落了个积贫积弱的评价了。
“因此。”柴安风总结道,“节流,就是要裁撤没有战斗力的冗兵、辞去尸位素餐的冗官。”
“哼!老生常谈!”史弥远轻蔑地一笑,“冗兵,朝廷是有的,可哪部分是冗兵呢?是四川的吴家是冗兵?还是襄樊的孟家是冗兵?裁撤谁?出了事情又有谁去负责?冗官?占着位子不办事的也不少,然而谁在励精图治、谁在浑水摸鱼?这事又是三言两语能说得过去的吗?朝廷若是想要裁撤冗员,要么就从老夫这里裁起如何?”
那感情好,最好你史弥远这个老贼现在就告老还乡,好歹让我柴安风耳边清净清净。
这句心里话,柴安风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知道弊端却不去改正,那就是纵容弊端。就算一时没法改正,那也可以通过慎重新立、
逐步淘汰的法子,慢慢去改,也好过坐以待毙吧?”
史弥远独掌握朝政那么多年,自然知道柴安风所说的话是具有可行性和建设性的。
他也未尝不想去裁撤掉一些无聊、无用的官员——顺带着以精简裁撤官员的名义,排除几个异己、安插几个亲信。然而朝政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每一个官员脚下都不知盘根错节成什么样子、背后不知埋伏着多少潜在的力量,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搞不好裁撤一个官员,弄到最后,竟会是自己门生的门生、同年的同年,那就相当于是自己伸手打自己的脸了。
因此,裁撤冗官这件事情似乎是势在必行,可总在史弥远脑中一闪即逝,便没了下文。
这件事情不能深谈,史弥远立即换了个话题:“柴爵爷是越扯越远了吧?说的是百姓的事情,怎么又扯到当官的、当兵的身上了?朝廷多养几个兵、多养几个官,又和百姓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柴安风回答,“朝廷用什么养兵、养官?还不是靠着向小民百姓收税?多养一个兵、多养一个官,老百姓吃的饭就少一口粮、少一块肉。”
“对啊,就是因为如此,才要以农为本,否则当官的没口吃的、当兵的没口吃的,老百姓就能有吃的吗?”史弥远接话道。
“可是再怎么以农为本,也弄不出粮食了啊!”柴安风脸色愈发严肃了起来,“史老相公应该知道,我朝一年的税收将近一亿贯钱,比大唐盛世时候的税收都要多得多!”
“没错,又当如何?听柴爵爷的意思,莫非是说朝廷对百姓盘剥过重了吗?”南宋朝廷税收充沛,是史弥远一个拿得出手的政绩,当然容不得别人非议。
“史老相公应当明白,我朝的土地、人口都只是盛唐的几分之一,维持住这样的收入已经到了百姓的极限了。又不知道史老相公知不知道,现在北边金国势力日衰,可更北边的蒙古正在急速崛起。按形势,饿狼一般的金国若是灭亡,那我朝就要面对猛虎一般的蒙古人。要是那时候,朝廷还是这
样的体制,那百姓还能拿什么出来养兵作战呢?”柴安风说得愈发地咄咄逼人。
“老夫大抵是明白了,柴爵爷的意思是大家都不要去种田了,都去织锦、烧窑、印书赚钱。可爵爷也别忘了,丝绸、瓷器、书册都没法吃饱肚子,要是没有人去种田了,那百姓吃什么呢?”史弥远脸色也是愈发严肃。
“可以从国外买啊!安南、暹罗、天竺,还有南洋。这些国家别无所长,只有天气温暖、水分充足、稻米充沛。他们花钱买了我们生产出的丝绸、瓷器,却没有什么可以卖给我们的。我们就出钱去买他们的稻米、面粉,用他国之粮,来养我国之民。”
“说得容易。爵爷到底年轻,却不知管夷吾旧事乎?”史弥远道,“南边之国,略蒙开化,却不改刁钻奸邪本性。万一我国买了他们的粮食,他们却忽然不再供应,抑或坐地起价,到时候我朝又不产粮食,岂不是要饿死不成?”
“这个……这个,他们是不敢的……”柴安风赶忙说道。
“不敢?怎么不敢?”史弥远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