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之下,掌握了相权的宰相史弥远便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了,只能干咳一声,说道:“太后既这么讲,那这事就算结了。不过老夫有几句多余的话,想要嘱咐一下柴爵爷。”
既然是多余的话,那你就不要说了呀!
柴安风心想。
然而杨太后却还算给史弥远你面子:“史老相公既有高见,那必然是老成谋国之言,柴安风听听也是好的。”
史弥远在座位上躬了躬身,随即挺直了老迈的腰板,带着几分教训的口吻说道:“老夫听说这两年柴爵爷开织坊、染坊、窑厂、印坊,纠合
了不少游手好闲之辈,倒也赚了不少钱……”
“嘿,这叫什么话。”柴安风打断了史弥远的话,“史老相公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手下这些工人,都是凭本事吃饭、靠双手赚钱,一没有作奸犯科、二没有坑蒙拐骗、三没有投机倒把,我工钱给得利落、他们拿得也不烫手,什么叫游手好闲?我看他们做工拿钱,要比那些假道学、真小人干净得多!”
“柴安风!你不要说话,听史老相公把话讲完!”杨太后立即呵斥了一句。
原本听了这句隐射涵义十分明显的话,史弥远险些就要当场发作出来,多亏杨太后出面责问了一句,方又能平心静气下来:“好吧,那老夫就继续说了。天下、朝廷、百姓,皆可统称为‘社稷’,那什么是社稷呢?社稷就是以农为本,就是种田收粮、就是男耕女织,闲暇时候可以间或读读圣贤之书,这才是江山社稷的根本。其余不过都是舍本求末而已,还请爵爷留意。”
这几句话说得虽然客气,却是对柴安风这几年做法的全面否定——不但是一无是处,更是于“正道”背道而驰。
柴安风怎么会忍得下这口气,立即驳斥道:“史老相公这话就错了。粮食,的确是根本,也的确是要力保的。可你想保的东西,就能保得住吗?”
“哦?此话怎讲?”史弥远抬了抬苍老的眼皮,瞅了一眼柴安风。
柴安风蹙眉道:“史老相公是朝廷柱石,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朝偏安江南一隅,最是人多地少的所在,最近几年风调雨顺,地里出产的粮食才让老百姓能够勉强能够吃饱肚子。而就是因为这两年地里收成好了,眼馋得那些贪官、富商,乃至于和尚、道士都攒着钱去买地。现在已到了‘富者连田千亩、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地步了。要是还纠结于三分两亩地的收成,有朝一日遇到水涝、干旱、蝗虫之类
的灾害,那小民百姓凭什么过活?”
“朝廷设了义仓,就是为备荒备灾而用。到时候圣上一道旨意,开仓放粮也就是了。”
“救灾?不错!”柴安风又道,“灾是要救的,可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这样坐吃山空,能吃到什么时候?只有开源节流,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哦?好一个开源节流!”史弥远冷笑一声,“哼!老夫同朝廷百官每天白首穷经、日理万机,为的就是‘开源节流’这四个字。老夫不才,左支右绌还嫌顾此失彼。没想到柴爵爷小小年纪,倒有治本之道。却不知是怎么个开源?怎么个节流?”
“很简单。史老相公听我缓缓道来!”柴安风忽然来了精神。
倒不是他本身的觉悟有多高明、见识有多深远,而是他读过中学教科书,知道后世的仁人先贤们总结出来的宋朝的政治弊端。
其中最大的弊端,便是冗兵冗官。
无论南宋北宋,始终面临着各方面巨大的军事压力。而且同前朝的汉唐不同,宋朝更多地处于单方面的防守态势,需要维持的兵力比起进攻来就更多了。同时因为宋朝维持着“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奇葩制度,军队战斗力十分羸弱,面对金国、西夏、蒙古,乃至大理、安南,一对一野战都没有半点胜机,只有用三倍、五倍、十倍的兵力围攻,才能勉强获胜。
因此,宋朝即便是在没有对外战争的和平年月,都保持了数量巨大的军队。更有几个才智过人的家伙,想出了赈灾同招兵结合的“妙计”——每逢遇到饥荒灾害,朝廷便将灾区吃不饱的精壮男子收做兵员,一起吃皇粮、吃军饷渡灾,这样便也就没人挑旗造反了。
如此一来,兵是越来越多,花费的军饷也是越来越多,可相应的军队的战斗力也是越来越差。战斗力差,那就要养更多的兵、花更多的钱,这就落入了恶性循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