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下 二女循迹携手入素楼 玉卿现身恸吟悲苦诗(1 / 2)

那老鸨子倒也并不慌张,接过话茬便道:“诸位官人既是这个意思,那老鸨子我就不多说话了,先请玉卿姑娘亮亮嗓子,给诸位弹一支曲罢。”

说着,这老鸨子亲自将身后的门帘挑起,一个人影如约出现在了门帘之后。

然而这人影甚是高大,显然不是娇小女子的身影。

果不其然,那人影大步从帘后迈了出来,映入众人眼帘的,竟是一个脑袋光洁溜溜、浑似庙里怒目金刚的黑大汉。

柴安风远远见了,禁不住低声惊呼起来:“刘天雄!”

说罢,便扭头往苏南雁脸上望去。

却见苏南雁神色倒是颇为沉着,朝柴安风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就是刘天雄!我查访了那么多时日,终于在这里找到你了!”

柴安风这才知道,苏南雁乔装打扮想要混进“暖香阁”,为的就是寻到刘天雄,报一报当日在鬼市的一箭之仇。

不过经过鬼市那场恶斗之后,苏南雁涨了不少江湖经验——胸中虽已是怒火沸腾,可人现在还算冷静,只咬着牙死死盯着刘天雄,唯恐他跑脱了而已。

柴安风这才略略放心下来,扭头又朝刘天雄那边望去。

却不知何时,刘天雄身旁已出现了一名绝美的女子——正是柴安风一路追踪而来的“玉卿”姑娘!

只见她已换上了一身米黄色的短袄,下身却穿了条与其他青楼女子大不相同的绸裤,更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凸显得撩人心魄,手中又抱了一张略显有些陈旧的朴素的琵琶。

只见这女子眉目传情,朝中厅扫视了一遍,稍稍躬身行了个礼,轻启微唇道:“诸位辛苦了。小女子玉卿先向诸位弹一曲,可惜我是从江北来的,只会北国苍茫曲调,也不知合不合诸位江南才子的口味。要是诸位喜欢,那我心里便也高兴;要是诸位不喜欢,待我多学几首吴侬软调,再来献丑……”

这几句异常得体的话,从这位绝色女子的口中娓娓道来,几乎要将满屋子人的心都给化了。

唯有柴安风虽然也是心动得好像乱撞的小鹿,倒也

还算是能把持得住,干咳了一声定住心脉,又扭头问郑婷儿、苏南雁道:“这位玉卿姑娘,只论容貌,比你们二位如何?”

郑婷儿算是服气了:“老实说,可真比我美多了。可就这么个女子……为何会沦落风尘呢……真是可惜……可惜了……”

就连一声不吭站在柴安风身后的黄有功也控制不住地惊叹道:“妈妈呀,我这是在哪儿啊?莫非是我这辈子做了太多好事,死了以后上了天堂,这才能见到这九天仙女?”

因有屏风挡着,柴安风见不到中厅众人的神色,却也从他们啧啧称叹声中听了出来——玉卿姑娘刚一亮相,只说了两句话,便已将众人一概折服了。

又见玉卿话音刚落,便在刘天雄搬来的一张椅子上轻轻坐下,吸了口气便轻抚琴弦弹奏了起来,口中唱道: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她这歌声甚是悲怆,让原本怀着寻春心思的满堂客人们无不闻之伤怀,一曲作罢,无不默然垂首,不敢透半口气。

柴安风也是深受触动,半晌才唏嘘道:“方才听闻这位玉卿姑娘原是从北边金国来的汉人,听她这首歌唱得如此悲戚,想来金国汉人的日子必定很不好过了……”

说到这里,柴安风忽然想起自己的姐姐柴念云,已被皇帝、太后和宰相史弥远安排去金国和亲,恐怕今年就要典礼出发了——一时心头一悸,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郑婷儿应和道:“是啊。我家早先其实是胶东人,衣冠南渡之后才在临安城里安了家。打那往后,不时有近支远房的亲戚南下过来投奔,百来年了竟没断过……唉!要是北边日子还能过得下去,他们何至于背井离乡,跑到南边来投奔我们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呢……”

就连苏南雁也

说:“我们往北边贩盐,同那边的汉人也多有接触。说是金国朝廷圈地屯田日益严重,可女真人又不会种地,全靠汉人种田。汉人辛苦一年,交了佃租,却连顿饱饭也吃不上,干脆就抛荒不种了,闹得这几年人心思动,原先留在北边的岳家军、八字军的后人都在蠢蠢欲动呢!”

众人正在唏嘘之间,那老鸨子又上前两步,站在了玉卿面前。

见她躬身蹲了个福,满脸带笑,口中却俨然是在道歉:“对不住各位官人了。我们玉卿姑娘打小在北边长大,吃的苦恐怕比我吃的饭还多。今日南渡,见到我临安城里这般景象,见到各位官人如此才情,禁不住睹物思情,扫了诸位的雅兴。老鸨子这里先给诸位道个歉吧!”

说罢,这老鸨子又作了个揖。

老鸨子说话虽然妥帖,可怎奈何这暖香阁里坐着的都是风流场里的老手,全没被她这番说辞打动,只沉吟着不接话,倒要看看这老鸨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