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画眉山脚的小路往南走,在谷凉高速公路的西面,乾阳镇的东南角,有一处规模不大的梨园。梨园的主人,是曾经住在谷凉村的周松年。后来周老人过世,他的儿子周春礼接管了梨园。 周春礼像侍奉双亲一样侍奉着这片梨园,他不知疲倦为每一棵树修剪,终日在园里巡查,眼睛像啄木鸟的利喙一样搜寻每一只隐匿在树干上的害虫。他经常忙到天黑而不回家,妻子刘雨秋常为此忧心忡忡,索性陪他一道在梨园建了一座木屋,天黑路险时就让丈夫睡在梨园里边。 周春礼家距离梨园二十里地,是建在谷凉高速公路西面的房屋,也是沿路上唯一的二层楼房。 周芷若是周春礼的女儿。 儿时的周芷若,还跟着祖父祖母住在公路东面的群山脚下,那时她和村里大部分孩子一样,在山间捉鸟,在田里追着蝴蝶乱跑。但她从来不敢靠近油菜花田,她害怕蜜蜂在耳旁嗡嗡的喊叫,像是山鬼的低语,她常常一听到就捂着耳朵跑到母亲的身边。 周松年去世后,周春礼分了家,谷凉的田地分给了两个兄弟,自己则带着妻女搬到了西面。从那以后,周芷若再也没有下过农田,也再没听见过蜜蜂的低语。 三月的暖阳中,周芷若不再对着满目金黄的油菜花田望而却步,而是站在父亲的梨园,看满眼的梨花在春风里摇曳起舞。远远望去,她看见那一簇簇雪白的梨花,如团团云絮,漫卷轻飘。 春日的梨园里芬芳四溢,秋日里硕果累累,梨树上结满的黄澄澄的梨,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就像一个个小铃铛。周春礼明白这是土地的馈赠,也是他日夜操劳后得到的最丰厚的回报。 而每当梨树葱茏,黄梨挂满枝头的日子来临,周芷若也知道,自己离回到学校的日子不远了。这一年她将告别熟悉的小学,回到熟悉的乾阳,踏入初中的校门。 每天早晨,刘雨秋把女儿叫醒,然后随周春礼前往梨园。周芷若独自在楼上梳洗吃饭,等到堂哥的摩托车在楼下鸣笛时,她便飞速拿上布包下楼。堂哥的店开在镇上,只要他有时间,都会来送妹妹上学。即便有时不能,堂哥也会提前告知周芷若的父母。 这天早上,太阳已经升起,晨晖的金光爬上二楼的门窗,照进周芷若的房间,照在她睡眼惺忪的脸上。她已经吃完了早饭,备好了书包,可是还没有听见摩托车的鸣笛声。 周芷若匆匆跑下楼,站在家门口望着公路底下的那处桥洞,希望能看到堂哥的身影。她的耳朵很灵,一旦路上有摩托车的制动声,她就伸着细细的脖子往桥洞看,但先后过去了四五辆,都不是堂哥的摩托车。 谷凉公路地下的桥洞很宽敞,足以同时通过两辆小轿车,路面的坑洼常年积水,从这走过的行人总低着头。 桥洞里没有摩托车聒噪的引擎,只有一个男孩奔跑的脚步。 “周芷若!你家哥哥的摩托车坏了!” 周芷若看着朱品文叫喊着朝她跑了过来,褐色的布包跟着他的身体上下跳动。 她知道他是住在东面的朱品文,家里有个弄丢了黄牛,最后北上打工的大哥的那个。 他知道她是住在西面的周芷若,家里有个大梨园,小时候常在油菜花田哭喊的那个。 朱品文跑到她面前停下,重复了一遍他刚刚喊过很多遍的那句话。 两人没多交谈,便快步向乾阳走去。也许是朱品文一路奔跑的缘故,他走得并不比周芷若快,而是紧紧跟在她后面,嘴里喘了一会儿粗气。 东面的阳光逐渐普照了整个乾阳,山脚的榆树叶子在灿烂的阳光下翠如玉珠,熠熠生辉。斑鸠从两个孩子的头上飞过,留下一片触手可及而又转瞬即逝的黑白。 下坡的土路并不好走,朱品文看着周芷若几次要被乱石绊倒,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搀扶。好在周芷若并没有跌倒,朱品文伸出又缩回的手她也没有察觉到。 原本四十多分钟的山路,周芷若走得格外轻快,朱品文走得格外认真。两人一路上并不多谈,至多不过是了解到彼此分到了哪个班。不到三十分钟,他们便远远地看到了乾阳镇中心的那座大花坛。 走到乾阳镇上,街道逐渐平坦起来,路上的小学生和中学生也多了起来。二人松了一口气,从路上的学生数量来看,距离上课的时间应该还算充裕。 “你中午怎么吃饭?” 周芷若放缓了脚步,转头对问朱品文说。 “出来买东西吃。” “我也是,我中午请你吃吧!麻烦你替我哥哥跑过来了。” 朱品文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没得事,我顺路的。” 他半路上正好碰上了周芷若的堂哥在修车,他喜欢那辆摩托车,喜欢它发出的轰隆声。只是他来不及欣赏,就受到了嘱托。一路上他不断思考,那辆摩托车到底有没有修好。 周芷若两只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认真摇头的男孩。他比他大哥矮一点,看起来更壮实。高鼻梁,眉毛不很浓,脸上和脖子上是梨子成熟时的暖黄色,眼里微含笑意,看起来比他大哥更有精神。 朱品文瞥见周芷若俊俏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又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泥点。 两人走进学校,简单告别后走向了自己的班级。 中午放学时,朱品文隐约看见了周芷若的身影。周芷若走过长廊,一眼望见了等在人群中的朱品文。 二人随着人流奔涌,在校门口相见会合。 “你吃什么?” 朱品文确信了刚才看到的身影是周芷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