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上承认神津真司救了他。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相信过那个调酒师,但是也从未否认过神津真司的一系列行为为他带来的帮助和庇护。
审讯室内依旧是一片寂静,诸伏景光没有直说那人的姓名,但他还是满意地发现上野自由立刻就明白了刚刚那句话中的“他”指的是谁。
“你说,他会为什么会救我?”
频繁地使用疑问句,把握主动权,将话题走向紧紧抓在掌心,这还是他从神津真司那里学来的方法,对于一位审讯官来说,这的确是个相当实用的沟通模式。
上野自由没有回答,但是无论是在场的诸伏景光还是摄像头外的安室透以及白井直纪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上野自由身体上的紧绷。
紧张感——对于一个正在接受审讯的人来说,这是逐渐慌乱和对事态失去控制权的开始。
未知永远带着魔力,就像他还住在那栋房子里时,他忌惮于调酒师的神秘,却也会为了那份神秘而不断试探和探究。
神津真司为什么会救他?或许除了神津真司本人以外,根本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抛出一个近乎于没有答案的问题,上野自由当然无法回答,诸伏景光也根本不在乎上野自由能否给出答案,他只需要看到有关“神津真司”的暗示完美地埋进了上野自由的思维中,又逐渐生根发芽,这就已经足够了。
即使已经离开了那栋房子,那个名为神津真司的调酒师却还是在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存在于他的生活和工作中。
诸伏景光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处的表盘,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动作时,他的手指微顿,向旁边挪动了几分,顺势整理了一下本就整整齐齐的袖口。
做完这一切,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实不止是那块手表,自己此刻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也属于神津真司。
他将那缕突然冒出来的杂念压下去,干脆将手放在了桌子底下。
上野自由对神津真司相关的事情展现出来的态度很奇怪,不是怨恨,不是憎恶,当然也更不存在丝毫愧疚。
“他畏惧着神津真司。”
——那是或许连本人都不曾察觉的畏惧。
从隐形耳机中传出的来自好友的熟悉的嗓音和脑海中浮现的猜想几乎同一刻出现,诸伏景光微微勾了勾唇。
显而易见,他们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本该已经走到了绝路,但是他救了我。”诸伏景光平静道:“事已至此,你还觉得只要自己不松口,就再没有其他人能揭开那段往事吗?”
上野自由定定地看着审讯官,修剪平整的指甲刻入掌心,刺痛感为他重新带来了清醒的认知。
“那段故事里的主人公可从来不止是你一个,上野自由。”
“无论是管理官还是警备局的任何一个人,你也知道的吧,无论是谁,大家都会更愿意相信——”
“那又怎么样!!”
上野自由猛地站了起来,但是被禁锢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腕让他的身体还未离开座位时就再次跌坐回原处。
他的身体最大限度地前倾,胸膛肉眼可见地剧烈起伏着,隐约能够听到骨关节挤压时产生的摩擦声,在某一刻,无法继续抑制的翻涌的情绪终于还是突破了界限。
“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回来,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应该是我!”
或许这句话已经藏在他心中已久了,所以他才会在这一刻拔高音量喊出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他停顿了两秒,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有些神经质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人只能是我!”
监控室内的安室透仿佛忘记了该如何眨眼,他的右手紧紧按在耳麦上,唯恐自己错过任何一个音节。
接收到白井直纪的眼神,风见裕也立刻反应过来,他将的身体紧贴审讯室的门,绷紧神经,只需要一声令下,他就会立刻打开这扇门冲进去,以防止任何意外状况的发生。
诸伏景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双眼眶猩红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但是他依然维持着那副不紧不慢的姿态,平淡地瞥了一眼神色中带着几丝歇斯底里的男人,最终仅是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而这种高高在上的、甚至显得有些轻蔑的姿态成功地再次刺激到了上野自由敏感的神经。
“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
“你们根本不会懂!那个人天生就属于那里,用让他留在那里换我离开有什么不好?!我没做错任何事!”
“我没做错任何事!!”
审讯室里的两人一个激动一个平静,在极致的反差下却诡异地达成了某种无法界定的平衡。
一个人会不断重复同一句话,那也代表着他本身对这句话的不信服,所以才会反常甚至是病态地不断进行重复,在试图说服倾听者的同时,也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诸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