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如约完成了我吩咐的事宜。”一个沙哑又颇为低沉的声音自门内传来,虽然许久未曾入耳,我却能在一瞬间分辨出这熟悉的嗓音正是源自于我们那个名义上的父亲。
俞璟率先踏出一步,伸手推开房门后,我紧跟着也踏进室内。
不同于记忆中的任何一间办公室,推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白色的办公桌,父亲坐在那后面,宽大的电脑屏幕遮挡了他的身影。
背后三扇硕大的窗子闭合着,框住外面如血的天空,却照不进一缕阳光。屋里没有开灯,在黄昏的映衬下窗框变得如夜般漆黑,将那纯粹的橘红色割裂成几幅相同色彩的画布。
父亲坐在电脑后,他的手指握着鼠标,几声清脆的声响过后,熄灭了电脑的屏幕。光源消失,他身上的白大褂也染上了黑色。
“辛苦了俞主任!”
尚未等我开口,身后便传来小护士如蒙大赦的声音,那声音充斥着压抑许久的解脱与雀跃。我回过头去看她,那小护士却僵硬了动作,视线飘忽着躲避开来。
“那我先走了,俞主任有事……再叫我。”话音未落,似是看到了什么指示,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飞快的向我们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示意过后,轻盈而迅速的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一阵脚步疾驰的声音远去,小护士似乎离开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窗台外飞来一只麻雀,落在窗框的外沿,扑棱扑棱翅膀观察着室内的情景。麻雀似乎在踟蹰着,父亲显然也留意到了这位特殊的访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向后退开滑轮办公椅,万向轮的轱辘与光洁的地砖无声的摩擦,传来细不可查的咯吱声。
眼前人扶着座椅的扶手站起了身,与模糊记忆中相似的脸庞映入眼帘,多了一副眼镜,将那双满是暴戾的眼睛藏在了反光之后。
他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没有施舍给我一个眼神,转身走到窗前,俯视着那只小小的麻雀。
“你总是这般不自量力。”声音沙哑的像是困于茫茫沙漠中长时间滴水未进的落难旅人,声线却又平稳的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我看到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我们,距离我们进来已经过去了很久,却从未正眼看向过我们。被刻意忽视的感觉很奇怪,却因为眼前人是那个曾经便不把我们当人对待的父亲时,一切似乎又变得莫名的合理。
俞璟也适应良好,甚至闲下心来冲我眨眨眼睛,当着父亲的面拉起我的手,手指穿插而过我的指缝,细微的摩挲令人心痒难耐。
虽然父亲并未回身,但这种隐秘的背德感仍旧刺激得我心跳有些加速,我感受着指缝处传来的温度,撇了一眼俞璟正笑得灿烂的脸,垂在二人之间相互纠缠的手晃了晃,羞懑爬上脸庞,我指节用力狠狠夹紧了俞璟的手指以示愤怒。
俞璟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嘴唇开合似乎要低声求饶。
“砰!!”
猝然间的巨响吓得我难以抑制的一个激灵,俞璟也迅速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转头向声源处看去。此时的父亲也终于转过身,扶着窗棂,将平淡的目光扫向我。
“在偷偷摸摸的玩什么?”有些兴味的语气,只是被他用那恶心的嗓音说出来,别有一番别扭的滋味。
他的声音平稳,察觉不到任何一丝波折,在刚刚那样骤然响起的声响之后,还能维持如此的姿态,恐怕……是始作俑者才能维持住的模样吧。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与他对视。记忆中父亲的身形十分高大强壮,随着记忆的模糊与时间的冲刷,他似乎瘦了一些,不再像记忆中的巨人那般充斥着压迫感。
如今的他整个身形背对着窗户,隐匿昏暗的背光中,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沉默中,父亲也没再出声,他挪动着脚步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推开了碍眼的电脑显示器。
我却无心再关注于他,我的视线已然被那敞开的窗户所吸引。外翻式的窗户打开了,矩形的玻璃左下角印着一滩猩红的血迹,与天空融为一体,若不是黏在其上的几根羽毛,几乎很难察觉到那血迹的存在。
“一如既往地残忍。”俞璟不屑的切了一声评价道。
“多谢。”父亲坐在那里笑了笑,笑得很假,让人看了恶心。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同记忆里的那个颓废嗜酒、动辄打骂的形象出自同一个人。
在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些我不明白的东西,他不再是我可以轻易看透的人。这种想法出现的瞬间,心底便拉响了警笛。
“你还是老样子,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