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院斑驳, 青萝葱郁, 墙角斜探出几支红萼白瓣的杏花。一个妇人坐在庭前拿着绷子扎花儿。屋顶上忽然冒出条人影来, 前后打量了会子,打了个唿哨。妇人四面张望, 什么都没看见, 遂接着扎花。又听有声唿哨响起。妇人头也不抬道:“芽儿, 踩盘子?”
一个青衣人从屋檐下直直跃而下,含笑道:“对不住,剪个镖。”
妇人淡然道:“新上跳板的?递个门坎吧。”
青衣人摸摸后脑勺:“不算吧。前两年在江西线上安窑立柜。”
“井水不犯河水。”妇人道,“我们这是黄草窑子, 朋友踩宽着点。”
青衣人笑道:“眼前摆着红货,岂能是黄草窑子。”
妇人可算撂下了绣花绷子:“哪里来的红货?”
“瓢把子不就是?”青衣人道,“你知道你值多少钱么?”
妇人冷笑一声:“不知好歹。”
话音未落, 她坐着一脚踢翻跟前的松木小几。那小几旋了个弯子直朝青衣人砸过去。青衣人并不闪身躲避,眼看小几过来了、飞起一脚踢回去。妇人依然坐着, 迎着小几再踢回。青衣人第二次踢向小几, 耳听“咔嚓”一声, 小几碎做十几块散落于地。乃抬头迎着妇人一笑。妇人这会子方站了起来, 抖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青衣人拱拱手, 也拔出自己的佩剑。二人旋即斗在一处,双剑“当当”直撞。
眼见已拆了五十多招未分胜负,青衣人笑道:“你男人想必不知道你有这本事。他若知道了, 还敢不敢跟你睡一个被窝?”
妇人冷笑道:“奴家屋中事, 不劳外人挂心。”一剑当心刺过去。青衣人往旁边一闪, 妇人左手中蓦然多了把匕首,直朝青衣人甩了出去。
青衣人挥剑拨开匕首:“我等了这么久只为等你的后手,原来才这么两下子。”乃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抱拳道,“吴婶子,道个万儿吧。”
妇人眯眼看了他会子:“尊驾是何方神圣。”
“在下姓柳,排行第七,长安人氏。”青衣人道,“有人出高价要吴婶子的活口。我也要吃饭不是?”
妇人也抱拳道:“久不入江湖,就不通名报姓了。”
“也罢。”青衣人道,“吴婶子是跟我走还是等我捉拿?”
妇人漠然道:“莫夸海口,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青衣人笑道:“那我不客气了。”
妇人浑身紧绷,只等着对手杀过来。却看青衣人慢悠悠从怀内掏出一把……乌黑的西洋火枪。妇人大惊:“你!”
青衣人森然道:“客官只要活口,没说要不带伤的。吴婶子,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你怀内暗器再快也快不过我手中的火器。”
妇人微怔了片刻,忽然向青衣人嫣然一笑,柔声道:“也罢了。人家既要活口,何必劳官人费事?奴家跟官人去便是。”
青衣人点头笑道:“多谢吴婶子配合。”乃走近前来。
妇人迎上去袅袅婷婷行了个万福。尚未站直身子,青衣人面上含笑,悠悠的伸手去抓她的手。妇人垂头不动。青衣人双手凑到妇人手前,忽然变戏法似的冒出一副手铐,闪电般铐住妇人双手。“咔嚓”一响,妇人愕然。青衣人指后头道:“走吧,有马车等着。”
妇人举起双手看了看,含笑道:“这是个什么爱物儿?倒是有趣。”
“这个么……”青衣人想了想,“你就用不着知道了,戴着有趣就好。”妇人也不再多问,率先朝后院走去。
这宅子后门处停着一辆青盖马车,车前坐了个戴斗笠的车夫正在打瞌睡。青衣人领着妇人上了车,车夫活动活动筋骨,还打了个哈欠,方扬起马鞭。车轮吱呀滚动,悄然而去。
一时马车停下,青衣人领着妇人下了车。此处乃一处大户人家的外墙,仰头可见院中长着一株大槐树。青衣人笑道:“咱们得翻墙而入。”
妇人也笑道:“奴家只怕进不去。”
“无碍,我帮你。”说罢了,青衣人抓起她后背的衣裳将整个人拎在手里。
妇人娇喊:“哎呦我的哥哥,轻点儿。”
青衣人笑道:“大婶子,我当不得你哥哥,你可比我老。”口里一壁说着,另一只手攀上围墙如壁虎般爬了上去。妇人面色微黑,牙关紧咬。
不一会子翻入院中,青衣人将妇人放下,领着她穿过一座空无一人的小院子,从月洞门出来走过一条宅巷,终进了另一处院子。只见廊下立着几个护卫模样的男子,望着青衣人笑道:“七爷好慢。”
青衣人哼道:“有些子路程呢。有本事你们试试?”大踏步直走入正堂。
妇人跟在后头进去一瞧,迎面坐了个三十多岁的儒生,正懒洋洋托着腮帮子,朝青衣人招手:“小七,这就是吴婶子?”
“是。”青衣人便是柳小七,随手打开了吴婶子的手铐。
儒生自然是贾琮,又朝吴婶子招手:“吴婶子你好,请坐请坐。小七没吓着你吧。”一面打量这个吴婶子。他本以为此女纵然不是绝色,容貌也必然不俗。这会子一瞧,只算得上中等偏上。若是在富贵人家,怕是轮不上做什么姨娘通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