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瞧着静姐儿早早就穿上了春衫,以现在天气难免早了些,这一点虽然珍娘是你妹妹,却做得比你要好。”
王希音一时不知是不是方才她跟二娘说的话被大姑姑听了进去还是怎的,只想着一会儿脱了身连忙给二娘报个信,不然到了晚宴大姑姑不一定还要再说什么。
见侄女被自己训得抬不起头,大姑太太也松了口:“话不好听,却是这么个理,静姐儿你以后明白了还得感谢我这做姑姑的。今日也罢,你毕竟年岁小,现下珍娘性情刚养成,我也是担心京城的风气带坏她。此番珍娘头回来她外祖家,还劳你这做姐姐的给她引下路,如今你是住在紫簪楼罢?那也是我做姑娘时住的地方,后来常常念给珍娘听,你可以带她过去。”
从头至尾一通安排都是大姑太太说了算的,王希音心里有些恼意,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带着表妹杨芝珍出得屋去,她稳定了两个吐息才笑着与表妹道:“杨表妹一路过来很是奔波,有什么要的尽管说与我。”
杨芝珍垂着眼睑答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多言。
就比如那场梦中父亲也中了举,又比如梦中的淳哥儿溺水后连烧三晚药石难救已经去了,而五奶奶也已是形销骨立,面如枯槁。至于王希音,她曾经漠视过淳哥儿的存在,淳哥儿失足落水时她才刚刚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搭理那个憨厚的弟弟一下。淳哥儿烧到第二天的时候,她才有些慌,直到噩耗传来,五奶奶哭到昏厥,她方意识到自己的无视造成了什么。
在母亲一遍遍盘问淳哥儿出事当天情况时,王希音终于被问了出来,面对母亲绝望、悲伤、痛恨和愧疚交织的复杂面孔下,她哇地一声把积攒了许久的恐惧哭了一出来……那年,她已经十三岁了。
淳哥儿在那年,也是永远的,停留在九岁,一个将要被视作大人的年岁。
然后父亲无心读书,丢下她们母女二人外出周游散心。母亲万念俱灰,对女儿更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跟弟弟争母亲宠爱的王希音顿时发现生活没有任何希望,她喜爱的首饰、绣品都失了光彩,更甚者由于她漠视弟弟的事情暴露出来,全府上下对她都一副冷观嘲弄的态度。
直到有一天恍惚的王希音走到淳哥儿落水的池塘边,想着当初淳哥儿落水时体验到的是个什么滋味,想着想着,冰冷的池水就已经没过了她的脸……
再醒过来,王希音就回到了淳哥儿出生那年的夏天。一个再正常再平安不过的中午,她午睡被魇,醒来就是五奶奶挺着肚子为自己执扇关切的模样,她眼角含泪还没说话就哭出了声。
可把五奶奶吓坏了,将扇子丢一边抱着女儿哄:“静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
王希音抽了抽鼻子,甚至顾不上吃惊自己身骨缩小,白白嫩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五奶奶吹鼓的肚皮上:“我梦到,我没有照顾好弟弟,娘难过……”她其实没想过这是什么奇遇,那时满心想着是佛祖对她这个罪恶的人下入地狱前的救赎。
五奶奶温柔地笑了,热热的掌心敷在王希音的小手上,也抚着肚中的孩子:“静姐儿是个好姐姐呢,现在就想着弟弟。等弟弟出来,要好好谢谢姐姐呢。”
他谢我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王希音低下头,不敢再陷入曾有的那恐怖的自我盘问:淳哥儿弥留的三天里有没有想到她,有没有……恨极了她?
不等王希音多想,五奶奶已经抚着她的背,柔柔地哼着小调:“多睡会儿罢,还早。”哄着依依不舍的她梦会周公。
即便以为下一刻就要堕入地狱,那也是多日来王希音睡得最香最甜的一觉。
好久……没再梦到那时的事情了。王希音有些头痛,也不知今天是触到了哪根弦,又教她将前情旧事翻了出来。其实……她已经很努力想将那些可怕的记忆遗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