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低垂,狗吠声,柴薪燃烧过后的味道,乡间安宁又不失温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们终于歇了下来,三三两两地捧着碗,在晒谷场边上的木凳上,说着田地里秋收的事情。十几个孩子捧着碗你追我赶地不安分,一会儿吃吃你家的菜,一会儿尝尝他家的饭。
一些趾高气昂的鸡在晒谷场上走来走去,看见摇摇摆摆的鸭子就去追上一追。十几只狗儿各自围着主人不停叫唤转圈摇着尾巴,企盼来上一根便宜的猪肉骨头。
陈青和苏瞻带着各自的家人,挥别门口的仆从,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那二三十个来帮忙做饭的长房旧仆们也笑着和部曲亲卫女使们告别。
忽地,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几个亲卫立刻伏在地上,还有一人取出了矢服伏地倾听。
“报!来者一百多余骑,马上皆有人!”
陈青皱起眉头,他在应天府外杀死了一个女刺客,另一个却不曾露脸。今日特地带足了亲卫,也知会过城外的禁军。照理说三十里外,就是西城班直军营,怎么可能从天而降一百多人马,到了离金明池这么近的地方还无人察觉?沿途驿站也毫无知觉?会不会是六郎带人来了?
陈青沉声道:“陈家部曲——”
二十多个太尉府的部曲飞奔过来。
“速速疏散百姓,退回屋里,有地窖的全部进地窖。”
部曲们得令而去。
苏瞻吃了一惊:“汉臣兄??”
陈青道:“未雨绸缪而已。和重你带着妇孺先回屋里,看看是谁来了再说。”他朝妻子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你在,我在。
杜氏和孟彦弼赶紧让孟府的几十个部曲守住院子门口。
高似皱起浓眉,劈手从马上摘下了长弓,背起了箭袋,站到了苏瞻身边。陈青昨日遇刺,今日苏瞻约他倒田庄一晤虽说很隐秘,但有心人总归不难找到陈青。他也是为了预防万一才将长弓带着,谁知果然派上用场。
苏瞻面不改色,转头吩咐了苏昉几句,让乳母女使们带着苏昉苏昕和女儿随杜氏魏氏入院子。自己却和高似带着众部曲站在陈青一应人等之后。
陈青一挥手,众亲卫取出袖弩,腾身上了晒谷场的三面土墙,趴在了墙头上。陈太初吸了口气,挂弓,摘银枪。
得得的马蹄疾驰声由远而近。陈青听着丝毫未减速的马蹄声,提起□□,对左边的亲卫点了点头:“放——宣——!”
嗖的一声尖啸,空中腾起了橙黄色的亮丽烟火。
亲卫骑着马围着晒谷场跑了一圈,大喊道:“来着是敌非友——是敌非友——备战!!!备战!!!”声音高亢激昂。
几十个部曲都手持朴刀长剑,墙头亲卫们的弩-箭已上弦。百多人,严阵以待。
刚刚被急匆匆赶回屋内的农人们,关起了大门,捂住了孩童们的嘴。晒谷场上狗吠得急,跳个没完,那因为地面震感越来越强,鸡群鸭群开始乱飞乱窜。
九娘在窗口望着那烟火信号,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两管赵栩所给的信号,吃不准要不要再放一枚,又庆幸赵栩不在。想到苏瞻和陈青,九娘又是感慨又是担忧。一百多人对一百多人,陈青在,大可无忧。可是竟然来了一百多匹的马,这哪里还是刺客,已经是军队了啊。这些人马平时都藏在哪里了!真是越想越让人担忧。
窗外的孟彦弼手持格弓,背上箭袋里满满的利箭,见她还靠着窗口发呆,轻轻伸手进去弹了弹她的额头:“阿妧乖,去桌子下或床下头躲起来吧。”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话的,除了孟彦弼真没有别人了。
九娘噗嗤笑出声来,弯腰摸了摸马靴里赵栩给的短剑,心里稍微笃定了一些,才觉得自己手心湿漉漉的。转头看,大伯娘和魏氏正搂着苏瞻的女儿和赵浅予在柔声安慰。
赵浅予自从雨夜遇刺后,已经有些惊弓之鸟,此时一句不发,小脸苍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细汗,人微微发抖,靠在魏氏怀里,忽然说:“哥哥会不会来找我们?”
魏氏轻轻拍着她:“没事的,舅舅舅母都在,你哥哥不会来的,你放心。太初哥哥也在呢。别怕。”
苏昉取下墙上挂着的长剑,守在了房门口。苏昕和九娘翻箱倒柜找了两把剪刀,和九娘靠在了一起。
一阵尖锐的啸声传来,外面似有什么重物崩塌了一般。
九娘几个纷纷站到门口。
“二哥!外面怎么了?”
“二哥?”
片刻后,孟彦弼从女墙上跳了下来,急急带人打开房门:“快!快出来,到院子里去!贼人用火箭,竟然还有神臂弩!这帮狗娘养的!那可是我们禁军的神臂弩!!!”
外间已不断传来高呼呵斥声,利箭破空声,还有连续不断的弦声。四周火光已起,尖厉的孩童哭声,妇人撕心裂肺的呼喊,纷杂一团。
高似将苏瞻护在身后,一看到对方长□□刷刷入墙,那三面土墙瞬间崩塌,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胸口无边的怒火滔滔涌起。刺客所用的竟然是神臂弩!
来的一百多人到了两百步外,忽地人停马止,射向两边民房的火箭也暂时停了下来。
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