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敬伯已经醒了很久。
从他到了凤阳的第一个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宫里御医问诊,开方子抓药,与坊间的大夫定然不同。
他的病情大有好转。
之前一直昏昏沉沉,虽然也会醒,但即便是清醒着的时候,也浑浑噩噩,并不是真正意识清明。
如今大不相同,才能称之为病情好转。
只是他仍旧要卧床静养,御医也叮嘱过,尽量不要下床走动,如果真是觉得在床上躺的太久,想要活动一二,便叫奴仆搀扶,自己别太用劲儿,借旁人的力,在屋中走动两圈,也就差不多了。
他这病来的蹊跷,根本就没法子根治,想要痊愈是不可能了,看了几次,都只得了一句带病延年。
时间久了,忠敬伯也只能接受了。
不知道哪一天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
至于王元明……
他从来没指望着王曦月能为他养老送终,那本就是个不孝的忤逆女。
可儿子找回来了,与他并不亲厚,住在长宁侯府,一次都没来过。
他每天都在等,换来的却只有失望。
乍然见了王元明,不免激动起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王元明只是坐在那儿,连给他倒杯水的意图
都没有。
还是病床前伺候的奴才倒了水,让忠敬伯就着手喝了,替他拍着后背顺下那口气,才又掖着手退到一旁去。
“大郎……”
“阿耶在此处养病,奴仆照顾的不错,我看过,也就放心了。”
忠敬伯眉间一动:“你……你什么意思?”
他直愣愣盯着王元明看,却发觉这个儿子,和刚被找回来的那天,似乎很是不同。
彼时他尽管稀里糊涂的,可是听说儿子被找了回来,强撑着精神,也要把人看清楚。
那时候王元明眼神澄明又干净,一脸的无辜,最纯真不过的模样,他的拘谨和紧张,光是看着那双眼,就能分辨的一清二楚。
忠敬伯心底涌起来过一阵酸涩。
心想这个儿子算是被养废了。
这般的单纯,将来怎么能支撑的起忠敬伯府门楣?
然则时至今日,人坐在他面前,他比当日清醒不知多少,再去看那张脸,那双眼,居然……看不透。
他是久经沙场的人,官场上摸爬滚打半辈子,高门之中走动往来,见过不知多少人与事,竟会看不透自己的亲生儿子。
忠敬伯喉咙一紧:“都是你妹妹带坏你!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裴家有
教了你什么!那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阿耶。”
王元明的声音很淡,那种寡淡甚至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漠然。
他平日里不这样,见着忠敬伯,听着忠敬伯那些诋毁王曦月的话,便按捺不住。
来之前,王元明其实没想过会生出这种心思和情绪。
他以为他能够平静的面对。
没想到,做不到。
原来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也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直到今天,忠敬伯都没有过一丝一号的后悔,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王元明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阿耶又是为什么笃定,是阿妹与我说了什么,是侯府教了我什么,才让我与阿耶这般生分呢?”
他反问了几句:“我和阿耶,不过陌路人。幼年时在伯爵府里的那些记忆,我已经全都丢失了,被阿妹找回来,也跟阿耶无关。
费尽心思找寻我的,是阿妹,是外祖一家,似乎不是阿耶。
至于你说阿妹忤逆不孝——忘了告诉阿耶,阿妹已经成婚,做了别家新妇。
我虽然长在坊间,可也知道,出嫁女不问母族事。
阿耶病重与否,跟阿妹有什么相干呢?”
王元明字字句句皆诛
心。
他本无心刺激忠敬伯。
毕竟这半年时间他也听了很多,在河间府那会儿有坊间的大夫,也有伯爵府常年用的大夫,之后来了凤阳,他虽然一次都没来过,可诊脉的御医会说给阿月听。
忠敬伯是受不得刺激的。
这个古怪的病症,要不是因为他年轻时候带兵打仗,军中行走,年过四十还会练拳练枪,有了个好底子,怕是当初一病倒,人就已经活不成了。
他还能得一个“带病延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要是再刺激他几回,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
之前他见识过阿月刺激他,那回也是真的凶险。
王元明想,忠敬伯是死是活,对于他和阿月来说,真的没有多重要。
终究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何况阿月还那样痛恨着他。
但他不能死。
他活着,于他们无益处,可若死了,会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
守孝三年,谁有那么多的时间蹉跎浪费在忠敬伯的身上?
阿月才刚成婚,他的亲事还没落定。
念及此,王元明稍稍收敛了些:“我并不想激怒你,也无心刺激你,阿耶,你身体不好,最好平缓一下心绪,之前御医应该说过
,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