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气结,她一时想骂人,一时又寻不到合适的话。
要骂他什么呢?
她是早知道他的心思了。
心心念念的女娘,等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总算把人娶回了家,成婚不过七日,同他说什么纳妾什么过继孩子,他能听得进去才有鬼。
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崔氏就再也没说出口。
裴令元见状,也沉默须臾,才又说:“阿娘,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您只考虑我,那阿月呢?”
他反问一句:“您说我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难道阿月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姑母过身早,倘或姑母还活着,知道您现在动这样的心思,您细想想,姑母肯不肯与您善罢甘休?”
那断然是不肯的。
何况裴晋瑶本就是娇纵的人,后来种种,不过被忠敬伯那个混账给磋磨的。
都是做娘的人,谁要是敢苛待了她的女儿,她也是要同人讨个说法,给孩子撑腰的。
崔氏一时被问的无话可说。
裴令元便又说:“您不吭声,就说明您心里是明白的,所以您再想想,此事应不应该?
况且我真心爱慕阿月,想和她携手余生的,您如此行事,我
倘或真的听了您的,同阿月的缘分便也就到此为止了。
阿娘,我不愿意那样。”
他站起身,眼看着又要跪下去。
崔氏皱着眉把人拦住了:“你用不着这样,像上回那样,跪在我面前,说的头头是道。”
裴令元也果真就没再继续跪,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儿:“我今日说的不算多,却希望阿娘能想明白,别再想这事儿。
祖母已经很不高兴,她不过是不想下了您的脸面,这才不再跟您理论,只是私下里说给我,让我来劝您。”
他深吸口气,缓了换语气和口吻:“阿娘,没有人会支持您这样的想法。其实我觉得您不会这样的,大约是我刚成婚,您心里有些想岔了,过些时日自己就想通了,也有可能那将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其实都不是很重要——”
崔氏脸色骤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令元就知道她多心想错了,连忙又说:“因为我不会做,所以都不重要,您想得再多,到头来还不是要我点头配合才能成事吗?
我这辈子,除了阿月,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还要您说的后
头那一宗——阿娘,那不是害了人家女孩儿终生吗?”
是啊,那岂不是在害人。
崔氏掩面:“大郎,你叫我再想想吧。实在是阿月身体弱,我……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了?她现在有老太太撑腰,你呢?
等有朝一日我和你阿耶都不在了,要你支应门庭,没有人能帮扶你的时候,你叫我怎么放心?岂不是让我连闭眼都不能安心吗?”
“在阿娘眼里,我就那么没出息。”裴令元才又笑起来,“从小到大,我本就不用旁人帮扶我半分。要是我真打算靠着岳家将来在世间立足,昭王府不行吗?再往高处说,还有公主摆在那儿。那是天下第一家,那样中意我,我顺势而为,把人娶了便是,又何必等了这么多年,得罪那么多人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
“事情也是这样做的。”裴令元没有再让崔氏说下去,“阿娘,言尽于此吧。我说的够多,您心里也有数,就不要再提了。
您总有这样的想法,少不得哪一日就带到了阿月面前去,我不想她伤心难过,也不愿她多心。
阿月是个很懂事的人,一旦知道您有此心,她八成
委曲求全,为了孝敬您,是很愿意成全您的心意的。
您别那样做,我会生气。”
他不是在警告,可语气太决然:“阿娘,我真的会恼了您的。”
·
从屋里出来,裴令元长松口气,望向天际的一片蓝,心里惦记着在家里等他的王曦月,面色也总算好看一些。
回去小院时候王曦月在收拾东西,嫁妆单子,旁人送的礼,她闲来无事,全都弄出来重新收拾一遍。
廊下有贵妃榻,她歪靠着坐在上面,手边放了几样格外精致的点心。
裴令元快步凑上去:“早饭不好好吃,这会儿叫人弄点心来,也怪不得你总是胃口不好,原是这些东西吃多了,到了吃饭的时候你就吃不下了。”
王曦月笑着往他嘴边也送:“很好吃,你尝尝。人嘛就是要活的开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要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谁说了非要吃饭的时辰才能吃?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只要我高兴,怎么样都行。”
她理直气壮,说的明明都是歪理,却理所应当的。
她拉着裴令元坐在自己身边,然后问他:“咱们刚去给外祖母请过安,怎么刚回来她就又
把你叫去了?去了这样久。”
她是聪明人。
裴令元心尖儿微颤,不愿意骗她,挑挑拣拣随口说:“是跟阿娘有些话没说开,但这几十年来祖母也从没为难过阿娘,成全着阿娘的脸面,顾着她当家主母侯夫人的体面,所以叫我去,同我说了几句,让我到阿娘那边去劝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