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夫人也不生气。
她也是当娘的人,平心而论,跟崔氏易地而处,也未必能比崔氏做得更好。
当初崔氏不大满意这桩婚事她是知道的。
那会儿她看得出大郎动了心思,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自己选的路,不管走成什么样子那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更不要说大郎二十来年也没这样子动过心,她要管什么?
但崔氏不同。
崔氏做阿娘的,只会想着满满未必能帮得上大郎,做不了贤内助,说不得以后还要大郎分出精力看顾她,如此想来,自然不肯。
大郎那时候是怎么说服的崔氏她没过问,便不得而知。
如同眼下——
她重话也说了,软硬兼施,崔氏能想通一些,但心思未改。
那她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高老夫人心里有了成算,长长的叹口气:“我也不逼你,你自己慢慢的想吧,只是我也不瞒你,你这样的心思我是要告诉大郎知道的。”
崔氏猛地抬头:“母亲!”
“你看。”高老夫人摆手,“你自己也明白,大郎听了只怕要生气,便就晓得这心思何等不好,可你现在就是想不开,我也骂了你,劝了你,不
是照样没有用吗?”
她反问了两句,又叹息:“回头让大郎与你说吧。
本来我不同你说透了也成。
可是咱们婆媳一场几十年,从没有红过脸,我疼你,你也孝敬我,到如今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难道为了孩子们的事情,反而让咱们婆媳生出嫌隙吗?”
高老夫人一面说,一面又摇头:“不如把话摊开了说才最好不过。”
崔氏还有话想说的,可是高老夫人面露倦色:“话说到这份上,你也不要留在我这儿吃饭了,回去自己吃吧。”
老太太发了话,她也不好继续坐着,起了身告礼往外退。
只是人刚到门口,就听见高老夫人吩咐身边奴婢去把裴令元寻来。
崔氏心下一沉,想着此事成了老夫人心里的一根刺,早知道她那时候便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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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个时辰,崔氏等了裴令元许久,预备好的细粥和几样精致小菜都有些温凉,他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见小案上的饭菜,裴令元微怔:“阿娘一直在等我,还没吃饭吗?”
“我也没什么胃口,有些吃不下。”但刚才听他这么问,崔氏皱了皱眉,“你陪着阿月吃过了?”
“今日起身早,她又饿了,从祖母那儿回去后就让人传了饭菜,陪着她吃了一些。”裴令元往罗汉床上坐过去,“不过阿月胃口小,吃的东西一向不多,您是知道的。”
他已经动手去拿那几样糕,往嘴里松了松:“这会儿我也饿了,正好陪着阿娘再吃一些。”
他是难得哄人,态度这样软下来。
崔氏也觉得恍若隔世。
想想那时候他是怎么跪在自己面前,腰杆笔直,说他非王曦月不可,她不满意他就等,等到她回心转意,肯接受王曦月的那天。
他态度那样坚定,可一点儿也不见他有半分和软。
“成了家,有了新妇,脾气性情倒是好了不少。”崔氏把细粥往他面前推了推,“也会做姿态说软话来哄我了。”
裴令元接过碗筷:“看阿娘说的,好像我从前多不孝顺似的。”
“不是说你不孝顺,是你一向就是那样子的人。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崔氏也有了些胃口,吃了两口粥,“其实仔细想来,对阿月,我真挑不出什么来,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可就把你换了个人一样,说起来我该谢谢
她。”
裴令元手上动作微动:“可阿娘怎么还要动那样的心思呢?”
“这是两码事。”崔氏叹气,“阿月很好,我也很心疼她,她做了你新妇,我不想为难她,况且她是个好孩子,我心里是知道的。
可是大郎,成了婚是要生孩子的,阿月的身体……她有心悸的毛病,这病可大可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想着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现在说这个你肯定听不进去,你祖母听了也要骂我,但我是你亲娘,我不替你考虑这个,谁替你想?
老太太是阿月的外祖母,又为年轻时候的很多事,她私心里觉得亏欠了阿月的,你这个亲孙子只怕都要靠边站,还比不上阿月,她不可能替你想这些的。”
“难道我就一定要想这个吗?”
“胡话!”崔氏声沉了沉,也厉了些,“你是世子,将来继承家业和爵位,难道不要孩子?”
裴令元其实是逗她的。
这事儿没有好办法劝,但日子还长,左右现在刚成婚,就算阿娘再怎么动纳妾的心思,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真的那样干,否则传出去成什么了。
“我跟阿月都还年轻,谁能说她就不能
怀孩子呢?”裴令元笑着说,“阿娘想的也太长远了些。其实您也说了,现在说这个,我是听不进去的,祖母也不会替你着想,还要怪您胡思乱想,这些念头都很混账,到头来您成了孤家寡人,我们亲亲热热的,阿娘,您图什么呢?”
崔氏脸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