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元归家已经是黄昏后。
日薄西山,天际的暖黄颜色都实在淡了,他忙完了官署的事情本来还有应酬,婚期将近,素日里的好友和朝中同僚都想约上他到外头去吃酒消遣一场,能推的他都推了,约是快要完婚,他反而更惦记着家里,哪有心思跟他们出去应酬。
他一归家,往各处请过安,径直往小院儿去寻王曦月。
前阵子城中新开了家糕点铺子,做的东西精致又可口,王曦月尝过几次,每种糕都爱吃的不得了,是以他下了职回家就总会带上三两样给她。
见他来,王曦月眉眼弯弯,手上的针线丢回身旁小箩筐里,起身要迎人。
裴令元摆着手快走两步:“糕拿给她们了,一会儿拿了来你吃你的,坐着别起身。”
他顺势往罗汉床另一侧坐下去,扫了一眼她做了一半的香囊,大红颜色那样喜庆,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大婚做的东西。
裴令元唇角随之上扬起来,眼底笑意融融,满面挂着温柔:“宫里送出来那么多,家里也准备的都很齐全,怎么还自己动手?”
王曦月指尖轻抚着小小香囊:“我还要再做两个荷包,到时候再打几条络
子,这些小东西贴身用的,宫里的赏赐再好那也不是我的心意。”
她有些小私心。
结发为夫妻,这香囊她是打算拿来装她跟裴令元的头发的,到时候收在锦盒里,一辈子都要珍藏着。
这种东西当然要亲手做,她只是不好意思说给裴令元听。
小姑娘家的心思总是最细腻不过,何况是她,裴令元也不说别的,只是叮嘱:“你别把自己累着就成。”
她笑着说不会,转过头来就说起崔家的事,下午时候裴清宛在她这儿说的那些话,王曦月一字不落的讲给裴令元听。
等到说完了,才略略叹口气,补道:“我看她那样子是真的焦虑担忧,来了凤阳这样久,从来都没见过她这样子。”
她犹豫了下:“你刚回来,去给舅母请安的时候有听她说起崔家那边的事情吗?”
其实裴令元是知道的。
往上房院去给母亲请安时她提了,那会儿瞧着也是忧心忡忡。
这些天家里筹备婚事,母亲一直都很高兴,每日喜气洋洋,今天他一进门就看出来她神情不大对。
外祖母这两年身子骨一直都不好,但母亲最担心的的确还是二娘的婚事。
倒是没成
想,连她自己也胡思乱想起来。
裴令元略想了想:“她跟你说的时候倒还好?”
王曦月仔细想来,点了点头:“她自己也说,晓得这些想法荒唐了些,是杞人忧天,但克制不住的。我思来想去,她是太在意崔家表兄了,才会患得患失。”
患得患失是裴令元亲身经历过的。
后来说给国公爷听他都不敢信。
像他这样的人,遇上心爱的女娘尚且如此,如今说二娘这般,便也不足为奇。
“你怕二娘想不开,想让我去劝劝她?”
“或是送她回清河郡去?”
王曦月自己也想了一下午的,无非是家中大喜之期将近,外祖母和舅母都觉得此时送她离京不大好,想着要等到她跟裴令元成婚后,再把人送去清河郡。
但依着她说,都是一家子骨肉,在这上头真没什么可挑礼的。
早些送她到清河去看上一眼,一则对老太太的病情放心些,二则总要见着了人,悬着的那颗心才能放回肚子里面去。
“这话我想了一下午,怕我去跟外祖母说她要说我,不然你去说?”
却不想裴令元摇头拒绝了。
王曦月意外:“是有什么我不懂的规矩吗?不
能这种时候让她离开家?”
“倒不是因为规矩。”裴令元有些语重心长的教导她,“二娘的婚事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外头人瞧着,她如今住到崔家去,那叫名不正言不顺。
从前她是崔家的表姑娘,等成了婚就是家中儿媳,身份变了,名分就不同了,说出去不好听。
要单是挂念着外祖母的病症,那也该是我回去,就算是我朝中事务繁杂,又大婚之期在即,实在抽不出空,也轮不着二娘。
这话不必提,谁去说都没用。
她眼下郁结那是心病,多吃喝玩乐几日也就能想开些,最多叫她写了书信,我安排人送回去,两个人私下里互通书信,外人又不知晓,自然没有那些闲话了。”
王曦月心说真是复杂。
这些人情往来,总要顾着旁人如何看,如何说,细想来当年她在河间府时过的大约就是这样的日子。
她倒是的确没想过,裴清宛也要过这种日子。
王曦月唇角拉平了些:“照你这么说起来,成婚嫁人,反倒不如在家做姑娘时候痛快自在了。”
裴令元深望向她:“你不会,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他说她们,王曦月一时没接话。
他又说:“不只是二娘,就算朱娘子许娘子她们,再哪怕是昭王府的小娘子们,将来许了人家,做了别家人,总要有诸般顾虑,无论如何也不会,你是亲上做亲,别说是我,单是祖母替你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