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朝会,原也没有什么奏请,临近散朝时候,裴高阳自班次中横跨一步站出来,拱着手同乾元帝回禀了一通。
其实除了他们这些知内情的人意外,其余朝臣根本就不知道永嘉郡王府到底犯了什么事。
恐怕连上了奏本替萧弘霁求情的吴家都是云山雾绕,毕竟是等同谋逆的罪名,徐家再撺掇,他家恐怕也不敢上那道奏本了。
裴高阳一开口,朝臣纷纷会了意,本来他们这些人一天到晚都是在揣测着今上心意的,现在就索性附和起裴高阳。
经过这么一遭,乾元帝心愿得偿,总算是能顺理成章的把萧弘霁给摘出来。
一道圣旨明发,只有一句“屡违教诲”,看似把所有罪责都定了清楚,却偏偏什么都没交代,就把萧弘霁的爵给夺了。
本来朝廷夺爵的人是算作庶民,一应的吃穿用度和仪仗规格都要收回去。
但萧弘霁成了大邺开国以来削爵留府的第一人。
永嘉郡王府留给了他,终生幽禁,可是乾元帝没有发话,郡王府里一应的规格和用度都还在,只不过是从前当差伺候的奴仆们遣散了大半,召回宫中另行分派。
旨
意下达那时,裴令元就在福宁殿,是乾元帝独留了他。
而宫中皇后也传召了王曦月。
她是进宫的路上听说了这道旨意的。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
复杂,微妙,有些嗤鼻不屑,也有些……感慨万千。
直到进了披香殿,见到明显精神不济的羊皇后,王曦月所有的情绪,戛然而止。
对羊皇后,她早没有任何好感了的。
其实本就不该有好感的。
最早从许宝妆口中听说羊皇后几次三番拦下了乾元帝要给萧荔的郡主封赠时,她就知道,皇后是个最自私不过的人,乃至于对泰山羊氏,一直如此。
她和泰山羊氏一早没了干系,自幼不在羊氏长大,却还是愿意保全羊氏的体面和脸面,说到底,那是她的母家。
王曦月的印象和记忆中,羊皇后应该是高贵的,永远高高在上,哪怕她和乾元帝之间横着一个徐贵妃,她也从来不肯示人以弱,更不必。
但她此刻神情落寞,盘着腿坐在罗汉床上,眼角眉梢往下垂,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王曦月抿唇上前去见礼,羊皇后先摆手止了她动作:“来坐,陪我说说话。”
她依
言上前,却并不是在羊皇后身侧落座。
四方黑漆小案的另一侧,她对抄着手端坐下去:“娘娘。”
她叫羊皇后的声儿也是最柔软的。
羊皇后忽而就笑了:“昭昭,叫声母后。”
王曦月浑身一震,哪里真的敢这样应。
她这个郡主都应该可以称得上是算计来的了,就算真的是皇后的养女,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按照规矩,都要叫娘娘,而非母后。
她双眼中写满了惊诧。
羊皇后却还是在笑:“刚嫁给官家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给他生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我是发妻,是太子妃,得为官家添个皇子,将来他身边会有很多女人,可我要站稳脚跟,还是要有儿子傍身。
但我私下里同外祖母和阿娘说,我想要一个女儿。
乖巧,温柔,最可爱不过,长得不管是像我,还是像官家,一定很漂亮。
有个女儿在身边,最贴心,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你看,闹到现在,如果我生的是女孩儿,很多事情,我根本就不必操心,也用不着……”
那样的笑容再没能挂住。
羊皇后的神情又变得孤寂落寞:“用不着因为官家的态度而
寒心。”
王曦月就明白了。
羊皇后把她叫来,或许是诉苦,而通过这样的手段,让她觉得她和平国公可怜,回了家种不管是跟表兄说还是与阿舅说,哪怕是根基尚且不稳的阿兄,来日对她们母子都是助益。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大可不必。
羊皇后显然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但并不生气,只是软着声叫昭昭:“我是真的喜欢你这孩子,从见你的第一面起。那时候虽然也有长宁侯府的缘故,可你舅母带着你进宫来请安,我看你站在那儿,那样乖巧,又漂亮,简直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女孩儿的样子。
我那时候就在想,我要是有那个福气,生了个女儿,像你这样的年纪,应该也是你这般模样。”
王曦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然后就听羊皇后又说:“事情到了今天,大郎不中用了,官家做了这样的决定,肯定早就跟贵妃商量过,案子一结,不出一个月,必定会立储。
二郎也好,四郎也罢,从来对三郎没有任何的威胁。
我已经不需要再同你一个小姑娘诉什么苦,让你来同情我们母子,好得长宁侯府与你们忠敬伯府的助力
。
昭昭,我真的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这些最柔软,也最情真意切的话,一下子击碎了王曦月内心所有的防范。
“母后……”
那是最低柔的叫声。
羊皇后眼眶一热,竟然觉得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