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明堂人实在是多,连裴高阳都特意告了假。
王元明到家里来,跟当日的王曦月还是有所不同的。
毕竟他丢了这么多年,当年为了寻他,别说是忠敬伯府,就连他们裴家上下不也是出人出力,后来实在找不回来,阿妹更是为此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就香消玉殒,现在长这么大了,找回来了,对于裴高阳来说,这个嫡亲外甥来得不易。
人心如此,失而复得,往往更显得珍贵。
王元明的规矩还算不错,先前一两个月时间王曦月私下里没少教他。
高老夫人激动得很了,眼眶都是红的,眼底包着泪,见王曦月那会儿也没这样子。
她在罗汉床上坐不住,王元明人刚从蒲团上起身,她就拉了人往身边带,不过为着王元明是郎君,年岁又大了,实不好把人往怀里抱,于是就拉着他的手,死死地握着,带着他一道回罗汉床上坐下去:“多难得,真是多难得,可见你阿娘在天有灵是庇佑着你们兄妹的,这么多年了,好孩子,总算是把你给找回来了。”
她语气亦激动得很:“大郎写信回来,说把你找到了,你不晓得这两个多月在家中
我总睡不踏实,简直像做梦一样,就怕大郎和满满回来时候不把你带回来,又是一场空。”
高老夫人的关怀是最真切的,上了年纪的人是不好这样子激动,就怕对身体有什么不好,是以崔氏几个便在旁边儿劝了两句。
王元明心底发暖,来之前他想过好多种场景,但这般温暖的,真没有。
心里面总会有些顾虑,哪怕阿妹说的再好,在没见到长辈和兄弟姊妹们之前,王元明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况且再怎么好,他也只是外孙子,十多年没见过,又能亲到哪里去呢?
可是真正感受过,他才总算明白阿妹口中说的“家中一切都很好”究竟意味着什么。
“外祖母要保重身体,我既然来了,先前也同阿妹和表弟商量过,往后就住在凤阳,有好多时间陪着外祖母。”王元明说话总是声音清浅的,很温柔,也极平缓,“过去十几年没在外祖母跟前尽过孝,往后都是要补回来的。”
其实若不是他大病一场烧糊涂了,把小时候的许多事情都忘记,本该对外祖母有印象的。
如今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王元明眼底掠过一抹懊恼
。
他是希望自己记得的。
那些被遗忘了的过去,应该都是美好,也值得人期待和向往的。
高老夫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了他欢喜无比,听他说这些,满口都说好,也丝毫不打算问及忠敬伯的事儿:“你有孝心这是最要紧的,光是听你说这样的话我便高兴地不得了了。本来是天大的喜事,我已经交代了你大舅母,等今天安置下来,明儿个叫一班小戏,在家里唱上日,好好热闹热闹。
你刚来,用不着见外面的许多人,不过早晚是要慢慢接触的,这就算是个小宴,好让那些人都知道,王家大郎君归家,咱们家里格外重视。”
她拉着王元明的手不舍得松开:“再过些天,等着宫中传召,你是士族郎君,官家跟前要去参拜请安的,你阿耶那儿横竖也就这么着了,你往后也少理会,有什么事情还有你阿舅担待着,原也用不着你,你的这点孝心正好全用在我这儿就够了。”
这话说的不讲道理,偏偏一屋子人就没有把忠敬伯当回事儿的,连王曦月都跟着笑,王元明自己都说过,他跟忠敬伯是没有缘分做父子的,少时走
失,如今好不容易归家,忠敬伯病成那副样子,都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的,再加上他又从阿妹口中听了那么多亲爹做的荒唐事,就更没什么父子情深的戏好唱了。
是以这会儿高老夫人说,王元明真就应了下来:“外祖母不交代,我心下也是知晓的。如今我刚来,往后时日久了,还有好些场面事要我来支应。先前阿月和表弟也同我说过好多回,我既然回来了,就还是王家的嫡长子,忠敬伯府的爵位不管还能不能落到我身上,在外行走,王家门楣我还是得撑起来的。”
他人高马大的,坐在高老夫人跟前却也显得乖顺:“我要学的东西太多,本来也没时间和精力看顾阿耶什么……”
到后面声音是弱了不少的。
高老夫人这一辈子在人堆儿里摸爬滚打过来,形形色色的人见太多了,外孙子所有的记忆都是长在坊间乡野时,这样的孩子根本就是一张白纸,别看他二十多的郎君,真放到高门里跟三岁的孩童也没分别。
这样的孩子有心事最藏不住,她一眼就看得明白。
跟忠敬伯没情分,倒跟满满更亲近,怕是连大郎对他来说
都更值得信赖。
他本来就没想跟忠敬伯有什么瓜葛。
这里头只怕也少不了满满的“功劳”。
但那都不重要,最要紧一样是这孩子想顺着家里人的心意,是有意的讨好。
这样子其实不好。
不过高老夫人放在心里,嘴上不说,也免得他才来,心思敏感,觉着被下了面子。
在她看来,这个外孙子跟满满还有不同。
年轻的女孩儿心思更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