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明改回了本名。
他自己对这件事情也并不抗拒。
虽然从小就生了一场病,把从前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是李二狗夫妇两个从来都没有瞒过他,待贤村的人也都会说,他自幼时候就知道,他不是李二狗夫妇亲生的,是领养回来的,亲生父母另有他人,真正的家人也不是李二狗夫妻。
可他叫了这么多年的阿耶阿娘,现在说家里人寻了来,他是不理解也不明白的。
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他?
又是怎么知道是他的?
好些事情,他弄不明白。
一夜之间,从乡野村夫,摇身一变成了伯爵府嫡子。
但他这样的人,人家图他什么呢?
从待贤村出来登车,王元明其实浑身都不自在。
裴令元和王曦月对视一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王曦月才试探着,柔声叫王元明:“阿兄。”
王元明啊的一声,对于这样的称呼显然还不习惯,讪讪的挠了挠后脑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给她一个极尴尬的笑容,但至少是和善的。
其实王曦月心下会难过。
年幼时阿兄那样护着她,往事历历在目。
从前许多年她逼着自己不
去想,因为阿兄不在身边,甚至都可能不在人世了,她在忠敬伯府日子过得苦,要学会苦中作乐,才能好好活下去,否则每日自苦,早就支撑不住了。
现在阿兄就在她身边,她才敢去想从前。
偏偏早已经物是人非,王曦月心下仍旧难过。
裴令元总是能第一时间敏锐捕捉到她情绪的变化,在她手腕上浅浅按了一把:“大表兄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往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别难过,他看着会更不自在的。”
也许是一母同胞,总能有共同的情绪感染。
王元明哪怕还没办法立时接受王曦月这个同胞亲妹,可见她情绪低落的那一瞬间,心口没由来被揪紧了。
他略想了想,目光也在车内扫量一圈,不多时捏了块儿软糯的糕,递到她面前去:“你不开心吗?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
他是最天真的模样,未曾经历世事磋磨,哪怕年过二十,仍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这本是最难能可贵的。
王曦月突然就觉得也没那么难过了。
阿兄在伯爵府长大,未必能有今日心性。
她那个阿耶,能把阿兄教成什么好品行?
她笑着从王元明手
里接过那块儿糕,情绪才算是好了些:“没有不开心,阿兄回到我身边,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是……是一时激动,阿兄不要笑话我。”
可是那些撒娇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只是不愿意想,想得越多,心里的困扰和烦恼也只会更多。
王元明只是想法单纯,但并不是一概人事未知的傻子。
他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听了王曦月这话,才试着要缓和一下这份儿尴尬:“我……其实能认回自己的亲人,也很高兴。从小我就知道不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孩子,我的亲人家眷另有其人,只是这么多年,没有人来找过,我就想,不知从前的家是什么样,或许日子清苦,顾不上找寻我,再不然,是富贵人家,有了新的孩子,也想不起我。
再后来,过了很多年,我都不会再想这些事情了。
突然你们找上门来,同我相认……我只是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更何况又是这样的门第,我从前想都不敢想。”
他情真意切,却也显得笨拙,分明不会油嘴滑舌说些好听的哄着王曦月高兴,只会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给她听:“我想你也觉得别扭,说是兄妹,却多少年不
在一起,我走丢时年纪虽然不小,但病了一场,年幼时候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们从前的家。
否则见了你心中亲切,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王曦月竟眼窝一热,眼泪差点儿没簌簌掉下来。
她吸着鼻子,强忍回去,免得更叫王元明不自在:“我知道,我明白阿兄,阿兄也是理解我的。
但表兄说的对,慢慢的都会好起来。”
那块儿糕是她平日最爱吃的,裴令元早早预备下来,这一块儿尤其好吃。
裴令元见她情绪彻底好转,才放下心来,冲着王元明叫了声表兄。
王元明到底不适应,但他方才见王曦月红了眼眶,也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学着适应,为了阿妹,不喜欢看她红着眼睛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
她生的这样好看,是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就该高高兴兴,每天喜笑颜开,他觉得那样会更好看的。
他这些年没有做过人家的兄长,可在李家时候见过别人如何当阿兄,无不是对阿妹呵护备至。
彼时王元明就想过,他要是有个阿妹,一定会比那些人做的都还要好!
没成想长大成人后,还真有了这样的机会。
这会儿王元明略略抿唇,试着缓和下来先前那份儿拘谨和不自在。
他转过头迎上裴令元的目光:“你说,我在听。”
王元明的声色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