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天寒,运河行船比春日里要慢一些,只有遇上天气实在好的时候,才会赶上一段路程。
裴令元和王曦月一行抵达河间府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船只在码头靠岸,忠敬伯府的奴仆早早等候在了岸边。
随行仪仗先行排开,一百禁军随身护卫,连侯府的护卫奴仆都一并隔开在外。
伯府的大管家是好不容易才凑上前来的。
他在王家当差太久了,跟在忠敬伯身边大半辈子,说是看着王曦月长大的都不为过。
从前王曦月过的凄凄惨惨,他全都看在眼里,如今短短两年时间而已,小姑娘摇身一变,风光无限,连回一趟家,都有禁军随行,真是云泥之别。
裴令元始终护在王曦月身侧。
王曦月眼底的漠然,见着总管时淡了几分,漫上些许笑意:“赵叔,好久不见了。”
她少时日子过得苦,赵叔对她还算不错,私下里也有帮扶时候,连她的那些绣品,有很多时候还是赵叔帮着弄到府外去卖掉换银子使的。
见了她也总客客气气,不似伯府其他奴仆,全然不把她当主家姑娘看待。
赵叔自己说是因为阿娘在世时候执掌中馈,对
他们这些奴才一向都很好,阿娘身后,就留下她这么一丝血脉了,哪怕他改变不了忠敬伯的想法,至少也应该敬重着她。
可伯府其他的人,又有哪一个没有受过阿娘恩惠?
谁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裴令元见她神色,听她语气,也猜得出这位赵总管从前对小姑娘还算不错,面上的淡漠自然也就敛去不少。
赵总管笑吟吟的:“家中一切都收拾妥当,只等着姑娘归家了,这些行李,奴才先……”
“赵叔,我离开的有些久了,现在回来,觉得一切都好陌生。”王曦月盈盈笑着就把赵总管的话给打断了,“我想四处去逛逛,赵叔也知道,从前在家我也没有多少机会出来走走看看,表兄陪着我,我正好带他到处看一看。
这些行李你先带回家,丹青和春云会盯着底下的人安置好,你也不用管,等晚些时候我们再回去。”
赵总管面上笑意一僵:“姑娘,可是伯爷他……”
“阿耶病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就算此刻回去,他也定然不能痊愈,是以我回不回家,对阿耶的病症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王曦月说话
的语气始终都是和软的,偏偏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里面。
赵总管心下不免叹气。
这对儿父女,闹到这般地步,说来也是伯爷咎由自取。
当年伯夫人过身,要是好好的,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着。
姑娘不肯立时回去探望,分明是给伯府的奴仆一个下马威。
她根本就不在乎伯爷的死活。
赵总管略略一垂眸,心知多说无益,他再怎么苦口婆心的规劝,姑娘怕是半个字也不会听的,索性一躬身,把王曦月的话一概应下来:“那家中的这些奴仆们……”
“都不用了。”王曦月知道他的意思,摆摆手拒绝了,“从侯府带了好些人来呢,还有随行的禁军们,伯府的奴才们实在用不上,赵叔先带着丹青她们回去吧,不用操心我这边。”
等把赵总管打发走,又安排好随行之人,王曦月才长松一口气。
裴令元见状,无声笑了笑:“还是介意?”
王曦月说没有:“只是突然见了这些人,确实会想起从前的太多事,心绪难免有起伏,会有些郁闷。
我现在不想回去,也是给伯府众人一个下马威。
那些奴才都刁的很,赵叔在王家当差几
十年,跟在阿耶身边,也是极有威严的了,可是你看我阿耶这一出事,连他都震慑不住家里那些人。”
她一面说,不由叹气:“可见忠敬伯府,也就到这里了。”
一个家,从内里烂透了,谁都救不了。
忠敬伯做家主的上梁不正,底下的奴才们自然下梁歪。
想靠着谁一己之力把这风气给正过来,那是痴人说梦。
“我年轻脸嫩,他们在家里当差那么久,又知道我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怎么可能震慑得住他们?”王曦月撇了撇嘴,“况且我也说了,本来就要先带着表兄到处逛一逛的,回去见了那些乌糟事,只怕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想想我也觉得烦。”
这话孩子气,裴令元唇角上扬,又揉了她一把:“不用烦,要是觉得这些人,这些事,让你不愿理会,告诉我就是了。
我虽然是外人,可是当年来河间府接你,不也是外人?
你家的事,从一开始,我就掺和且插手了,也不差这一回。”
“这回可不是外人了。”王曦月顺着他的话,高高一挑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裴令元闻言稍有愣怔。
小姑娘最会说这些话哄他高兴
。
不愿意说的时候,谁也别想撬开她的嘴。
高兴的时候,这些话张口就来,哄死人都不用偿命的。
不过他很受用。
“你说得对,这回不算外人。”裴令元背着手,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