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厅出来上抄手游廊,裴令元一路送王曦月回体明堂去。
他走在王曦月的左手边,丫头奴才跟在身后。
抄手游廊绕过一段之后,王曦月脚步稍缓,往身后方向看去一眼。
裴令元怕她心里难过,劝了两句:“不相干的人而已,犯不上为了他们夫妇的话难受。”
“不会。”
王曦月噙着笑意摇头:“有阿舅和表兄这样护着我,我不难受,只是觉得……”
她迟疑了一瞬,裴令元侧目去看。
小姑娘侧脸的线条其实也是圆润的。
家里妹妹们都身量纤纤,二娘时常在他跟前撒娇要东西,他偶尔看一眼过去,见她瘦弱,跟小表妹完全不一样。
圆圆的面颊,和善可亲,没有攻击性。
“人心不足,这是常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裴令元知道她想说什么:“也许温老夫人真的病了吧,他们夫妇才告假回河间府探病,听闻家中变故,想你带走了这么多银钱,心中不满。
忠敬伯府到这一代,也就这样了。
他嘴上说的好听,当初赴任老伯爷已经分了产业给他们,伯府如今那些同他们无关。
真要没关系,也不会拼着得罪长宁侯
府也要来这一趟。”
“我知道。”
王曦月始终是柔声细语的:“表兄不用安慰我,我真没有难过,要是心里不受用,很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这些年我早活不成了。”
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是温顺的。
今日却不知怎的,叫裴令元看着格外不舒服。
他几不可闻叹了一声:“既也见过了,后面就不要再见他们夫妇。我说了,你养在阿耶阿娘跟前,就算有什么,也有爷娘替你撑着,再不济,还有我,用不着你自己来冲锋陷阵的。
他们翻来覆去无非就是说长宁侯府仗势欺人。
可这些话,拿到外面去说,咱们家原也是不怕的。”
王曦月歪头去看他:“表兄,我阿叔又来就把姿态摆的这样高,言语之间不留后路,你觉得这符合常理吗?”
裴令元当然摇头。
连忠敬伯和温老夫人尚且不愿撕破脸,王璋明嘛,没有那个底气,却做了这样的事。
是明知不可为仍要为之,自是不合常理的。
王曦月就接着他摇头的动作又说:“我想这也是阿叔阿婶的一种手段。一来就先摆高姿态,同家中撕破脸一般,试探的是侯府对我的态度。
若
不管不顾,他们便好辖制我。
要是护着我,很是为我出头撑腰,后面他们在放软态度,好声好气来商量,大约想着裴家也不好太过分。”
说起来,她又有些懊恼。
是她考虑不够周全,没想过王璋明和刘氏还会找上门来,要把她带走的东西再讨要回去这一层。
否则当日在河间府析产时就该让家里面再写一份契书。
证明这些都是祖母和阿耶自愿分给她,以后任她处置,旁人无权过问。
便也不会有今天这事儿了。
裴令元见她眸中闪过懊恼,一时不解,就问她:“表妹在懊恼什么?”
王曦月还是摇头:“早知道当初多要一份契书,也没现在这麻烦事。”
她说完麻烦,短促的啊了一声,抬眼去看裴令元,正好同他四目相对,果然他眸色沉沉,隐有不快。
王曦月就多解释了两句:“这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呀,我也没有说错,表兄不要来说教我。
家里要解决起来或许没多棘手,可我总归想着,是冲着我来的,我若不来,侯府也没有这些乌糟事。
大舅舅衙署里的差事那样忙,还要腾出手来顾着我这些事,你不能连句麻烦
都不叫我说吧?”
裴令元浅笑出声。
他其实很少笑。
在王曦月的印象里,裴令元习惯了一板一眼,就算在家里,也很少对谁露个笑脸出来。
他不会冷着脸排斥人,但眉眼弯弯的温柔也很少给。
周身气度可以是温润的,却不是爱笑的人。
他一笑,王曦月想起上次——她眼神闪了闪,没再往下想。
“行,叫你说。”
裴令元顺着她的话,也没说她什么:“他们来都来了,凡事没有早知道,以后也不必说这样的话。
你是懊恼自己没多留个心眼,把事情考虑的再周到一些。
可当初是我到河间府去接你的。
本该我替你把这些都想好,你年纪小,又养在深闺,当日能为自己谋划后路到这地步,已经很能干,很优秀了。
我都在朝为官几年了,怎么没想着替你多要一份契书,为你挡掉后面可能发生的麻烦呢?
所以表妹不要自责懊恼,否则一会儿去了体明堂,祖母问起来,你老老实实回了,祖母还不狠狠责骂我?”
王曦月笑吟吟说好,果然不再提这茬。
她早就说过,裴令元是个很极致的人。
这人身上是有些矛盾的。
不爱笑,气势足,长宁侯府世子爷的名头摆在那儿,威严得很,偏偏是个最温柔最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