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敬伯府是五进五阔的布局,上房院坐落在第三进院正中位置上。
穿过抄手游廊,再过假山林立,小丫头撂开厚重毡帘,王曦月低着头进了门。
屋中还起着地龙,暖和的不得了。
身穿琵琶袖桃花夹袄的林姨娘怀里抱着才刚刚四个月大的儿子,见王曦月进门,招手叫她,也不说林至彬的事,笑吟吟先套近乎:“今儿叫小厨房做了好些姑娘爱吃的菜色,姑娘快来。”
王曦月面无表情,寡淡的很,不发一言,对抄着手,站在原地并没有挪动半步。
林姨娘笑容一僵,眼底很快掠过嫌恶,掂了掂儿子,叫胡妈妈:“先把哥儿抱下去,我跟大姑娘说几句话。大姑娘既然没胃口,叫他们不用摆饭了。”
胡妈妈诶地应下,三两步上前,抱了孩子就往外走。
她自王曦月身边路过时,眼角余光瞥过去,明显是嘲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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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没了人。
林姨娘不光打发了胡妈妈抱着孩子退出去,连同左右当差服侍的女婢一同屏退了。
她翻身下了罗汉床,拉了拉领口,趿拉着绣鞋:“我晓得大姑娘金贵,一向看不上我,可大姑娘怎么就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呢?”
她一面说,已经踱至王曦月身边,围着王曦月绕了两三圈儿,啧道:“我生了哥儿,伯爷看我百丈高,答应了我不
再续弦新夫人,叫我搬到上房来住,大姑娘还是看不明白吗?
往后这忠敬伯府便是我当家做主。你们高门里的规矩,妾不扶正,我也不图那个名分。
我是妾,可我是没有当家主母约束的妾,生了伯府唯一的哥儿……”
“所以姨娘叫我来,是耀武扬威,宣誓主权的?”
林姨娘被噎了一嗓子。
王曦月嗤笑:“忠敬伯府姓王不姓林,姨娘生了弟弟,可姨娘忘了,我嫡兄是走丢了,不是死了。”
她深吸口气,缓了一声:“姨娘都扯下脸皮与我说话了,咱们也没必要兜圈子,你想干什么,直说。”
林姨娘是个会装腔作势的,也不气恼,打心眼里觉着没那个必要。
跟个失去倚仗的孩子,有什么好怄气。
王曦月只是个姑娘,早晚要出门,就算还在家里生活,这元妻嫡女,不也只有被她揉搓拿捏的份儿。
于是她噙着笑,指尖挽着花儿拢了拢鬓边散落下的三两缕碎发:“姑娘如今大了,寻常人家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早就议了亲,伯爷这几年冷落姑娘,不把姑娘的事情放在心上,自大哥儿走丢后,老太太也没了管事的心思,搬去庄子上颐养,跟伯爷也闹翻了脸,不肯家来,一来二去,无人操持姑娘婚事。
我虽是个姨娘,到底是姑娘长辈,又是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总要替姑
娘谋划着。
眼下替姑娘选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姑娘若自己也肯,咱们就把这事儿提上章程来,姑娘早日出嫁,方是正经。”
林氏一贯心术不正,最是个狐媚的。
王曦月年纪还小的时候就知道她不安分。
这些年霸着阿耶,百般的挑唆,固然阿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的,弄得家宅不宁,跟她父女不和,跟祖母母子离心。
堂堂忠敬伯府,爵位传承三代,河间府的老牌贵族,如今弄得一个妾入住上房,把持中馈,在内宅作威作福,都敢骑到元妻嫡女头上来。
就算没有林至彬,林氏也不会真心为她好,所谓极好的亲事,无非牛鬼蛇神人家,龙潭虎穴去处。
王曦月眼皮往下压,长而卷密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小片的阴翳来:“我想听听姨娘给我选了什么样的好人家。”
林姨娘眉眼一喜。
她就说,十来岁的小姑娘,又没有亲娘教养,能成什么事儿呢?
“彬哥儿你是知道的,就比姑娘大了三岁而已,今年又入了朝,虽说只是个六品,可他还年轻,才十九,将来平步青云,位极人臣,说不得也能给姑娘挣个诰命回来。”
林姨娘捏着自己袖口,喋喋不休着:“那又是我娘家侄儿,知根知底,是个最老实本分的孩子。
姑娘嫁过去,若是舍不得伯府家中,就叫彬哥儿领着姑娘还
住在咱们伯府中,与现下没什么不同,一家子团圆和满,岂不是最皆大欢喜的吗?
那孩子知道心疼人,同姑娘成婚后,必定事事都依着姑娘,绝不会对姑娘有二心的。”
她一面说,又仔细去观察王曦月神色。
而王曦月始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好似根本就没有把林氏的话听进去一样。
林氏眼底阴鸷一闪而过:“今日在伯府内宅,姑娘拿了金簪要杀人,谁家高门里的女郎也没有姑娘这做派的。
彬哥儿他只是倾慕姑娘,怎就惹得姑娘这样?
这事儿倘或传了出去,姑娘落下个彪悍名声,又是丧妇长女,又无兄弟扶持倚仗,往后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要你。
我是晓得姑娘心性脾气,知道你一时吓坏了才会如此,所以哪怕你伤了彬哥儿,我也不与姑娘计较罢了。
眼下姑娘点了头,等到伯爷回府,我同他回禀之后,就把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