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渡坐在马上,看着城楼上那道纤弱的白影,眼里除却佩服,更多的是忌惮与不可思议。
很难想象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排兵布阵,害得他方死伤无数。但只可惜,秋山兵弱,她撑得了一时,也撑不了一日。
他抬了抬手,前排弓箭手即刻就绪,反杀城楼,不少士兵中箭倒地,缺口立马有人补上,但也很快死在了敌军箭下。
沈菀救下了一名险险被射穿心脏的士兵,但肩膀也因此中了一箭,她忍着疼痛拔除箭矢,发狠地盯着放下弓箭的裴云渡。
后者冲着她勾了勾唇,神色隐约有几分可惜。
“咚咚咚!”
城门收到猛烈的撞击,晃动着整座城楼,楼上士兵纷纷难以稳住身形,更别说挽弓射箭,对抗敌军。
萧七于混乱中冲上城门,强硬地拽着沈菀下去,也是在那一刻,城门被撞得轰然倒塌,敌军如蝗虫般涌入城中,肆无忌惮地屠戮。
沈菀看着一名士兵被斩首,看着另一名士兵被拦腰斩断,几乎在一瞬间红了眼眶,挣开了萧七的手,无所顾忌地冲杀上前。
血染红了白衣,那身银色的盔甲几乎也是鲜血斑驳,沈菀游走于混乱的沙场
之中,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有手起刀落,一条条生命葬送在她手中。
“小姐,快走!”
萧七的嘶吼声没能唤回沈菀的理智,一股无力与愤怒占据了她的心,她的眼前只弥漫着一片血雾,血雾的尽头就是裴云渡。
她想杀了他。
裴云渡勾着唇,取来了长弓,搭箭拉弦,锋利的箭矢对准了沈菀,几乎毫不犹豫地松手。
那箭矢穿过了人群,在靠近沈菀之时,被萧七以身拦下。
箭尖穿透了他的腹部,带着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堪堪停下之时,身侧又遭到袭击。
“萧七!”
沈菀脸色大变,一手杀退了敌军,一手将其扶住,扭头看向裴云渡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裴云渡轻轻啧了一声,再次搭箭,这一次,无人再为沈菀挡箭。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之时,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杀声,也使得裴云渡松了几分力道,那箭偏移了轨道,只是落在了地上。
他皱着眉回头看去,滚滚烟尘几乎遮挡了他的视线,但那高扬的塞北军旗,却如此清晰。
厮杀声由远及近,以凌厉之势横扫平沙士兵,铁蹄奔腾,杀气冲天,待至近处,才看清了那为首
之人的身影。
“是姜武侯!”
不知是谁高喝一声,紧接着便是连绵起伏的激动呼喊。
“真的是姜武侯!”
“姜武侯回来了!”
“我们得救了!秋山城得救了!”
裴云渡猛然一怔,面色在一瞬间扭曲。
姜明渊带回来的不只有塞北军,还有骁勇善战的霍阳族人。两方人马融汇一起,势如破竹,从后方杀得平沙国片甲不留。
城内的秋山士兵受到了鼓舞,纷纷鼓足了劲,怒喝一声,所向披靡。
烈马嘶鸣,刀剑铿锵,冲天的杀气蔓延至整座城池。远山青翠欲滴,初显春色,近处却血雾弥漫,尸横遍野。
被两面夹击,平沙士兵几乎难以找到喘息之地。
裴云渡不肯就此认输,还想与姜明渊他们拼死一战,被亲信死命拦住。
他猩红着双眸,扭头盯着沈菀,恶狠狠道:“把她杀了!把她杀了!”
一声令下,几乎所有的杀气都朝着沈菀而去,萧七重伤难以护主,眼看着沈菀腹背受敌,急得几欲晕厥。
沈菀节节败退,身上负伤无数,手腕被刀背震得发麻,青云剑掉落在地,她后退两步,身后一把大刀正欲贯穿她的心脏。
忽闻一阵
急促的马蹄,狂风卷起墨发黑袍,锋利的长剑挑开了那把大刀,反手捅向那偷袭的敌军,同时伸手一揽,将沈菀拥入怀中。
她猛然回眸,于千军万马之中,与卫辞对望着,彼此之间无言胜有声。
平沙士兵见胜利无望,纷纷跟着裴云渡撤退,姜明渊亦不肯放虎归山,即刻下令乘胜追击。
烽烟滚滚,这场战役最终落幕,而沈菀也晕倒在卫辞怀中。
醒来已经是一日后,她躺在灵琊山庄的房间内,月澜在旁侧翻着医书,簌簌的纸页声愈发衬得屋内十分安静。
“醒了?”
她试图起身,却发现浑身又酸又痛,仿佛被马车碾过了一般,几乎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我……”
刚开了个口,嘶哑的喉咙便令沈菀大惊失色,她迷茫地看向月澜,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月澜淡淡道:“你发烧好几日了,自己都没感觉吗?”
沈菀茫然地摇头。
先前她只顾着对抗裴云渡,哪里顾得上自己有没有发烧?
月澜似乎是笑了一声,脸上略带着几分嘲意。
“还没烧成傻子,算你幸运了。”
他合上医书,勉强发善心,给她倒了杯水。
沈菀伸
手去接,但又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限制住了手脚,只能微微张着嘴,等着月澜的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