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赏花宴,如期而至。
各家闺秀皆已知悉,名为赏花,实则在为忠勇侯谢灼相看。
谢灼乃长公主独子又承袭一品忠勇侯,且深得陛下宠信倚重,其地位与皇子相比亦不遑多让。
因而贵女们争奇斗艳,或华贵雍容、或端庄优雅,或清秀温柔。
顾荣的妆容衣着一改素日的明艳夺目、极致张扬,显得楚楚可怜的同时又不失贵女应有的端庄气度。
皇室出身的长公主不会欣赏一味弱小可怜、任人欺凌的蚍蜉。
即便是蚍蜉,长公主希望看到的也会是只用仅有的微弱毒性尝试撼树的蚍蜉。
顾荣没有邀帖,入不了长公主府。
车马如流,美人如云,华服如霞中,被公主府侍卫拦截在外的顾荣显得格格不入。
或大或小的嗤笑声、窃窃私语声时不时随风飘入顾荣耳中。
好在各家闺秀知长公主开赏花宴的目的,有所顾忌,不会公然挑衅,以免折损形象。
顾荣脊背挺的笔直,略有些憔悴的芙蓉面坦荡荡的扬着,那双红肿又蒙着水汽的眸子格外显眼。
不枉费她特意连夜看了三本虐的人死去活来的话本子,哭的根本停不下来。
雾蒙蒙的眼睛,殷红的眼尾,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可怜劲儿瞬间就出来了。
顾荣双手恭敬地捧着祈福牌,垂下眼帘,轻声请求道“烦请侍卫大哥将此祈福牌转交给长公主,并告知,扬州荣氏故人之女恳请一见。”
侍卫只觉得自己站在面前的是一朵寒风中怯生生的雪莲,柔弱又不卑不亢,使得他难以拒绝。
下意识接过祈福牌,硬着声音道“姑娘,我只能将祈福牌交给侍奉长公主殿下的女使,再由女使大人奉给长公主。”
“至于长公主殿下是否愿意见姑娘……”
顾荣温温柔柔的笑了笑“侍卫大哥能代为转交,小女子便感激不尽了。”
“不必如此麻烦,我来。”一道清润淡雅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在半空。
顾荣的目光随着那修长的手指缓缓上移。
谢灼身着一袭象牙白色的锦缎长袍,腰间束着玉带,清冷气质中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
顾荣长睫颤动,遮住眸底流转的光华。
她先看到了忠勇侯府的马车,才小心翼翼的央求侍卫。
谢灼,果然没让她失望。
能怜惜落水的舞姬,自然也能怜惜无助的她。
如此有善心的谢小侯爷,怎么偏偏是乐安县主的兄长呢。
“小、小、小侯爷……”顾荣结结巴巴的开口,声音里有些慌乱,恍惚间,眼眶似是更红了。
谢灼垂眸看着顾荣。
又见面了。
春华宜照灼。
“顾大姑娘。”谢灼眼睛清澈又淡漠,声音亦平静无水。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顾荣在这副波澜不惊中窥出了隐晦的隐忍克制。
“小侯爷识得我?”顾荣眨眨眼,夹着嗓子,疑惑道。
以谢灼的角度,恰好能看见顾荣眨巴着水汽氤氲盈盈看着他。
眼眶通红,颤巍巍的,脆弱而无助,似能激起人无限保护欲。
又一面的顾荣。
谷雨那夜,圈着他脖颈放肆的袒露心意。
这一日,娇羞柔弱胆怯,像是一只软绵绵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偶然见过。”
谷雨后,他亲自查明了她的身份。
顾荣。
汝阳伯府声名狼藉的大小姐。
顾荣秀眉微蹙,委实想不起来“那便拜托小侯爷了。”
双手捧过祈福牌,怯生生的看了谢灼一眼,又低头浅笑,似矜持的羞怯,又似是蓄意勾引。
有那么一瞬间,谢灼被那双春水含情目中的情意晃了心魂。
只一瞬,更绵长的对视里,他看到的是顾荣深藏眼底的漠然和凉薄。
犹如一瓢冰水兜头泼下,浇的人不得不清醒。
所有的娇羞,都是顾荣的伪装。
谢灼清清楚楚的知道。
佛宁寺的宽衣解带投怀送抱是为解药性。
曲明湖畔的柔媚肆意是为挑衅乐安县主。
今日处心积虑的柔弱无助呢?
醉翁之意在他,还是在母亲?
顾荣是想执起他这颗棋子,为她避雨遮风,挡四方恶意吗?
所以,他该故作不知。
谢灼目光渐收,接过祈福牌,思忖片刻“你是母亲故人之女,留你候在府外,非待客之道。”
“你跟在我身后,入内等候吧。”
“谢过谢小侯爷。”顾荣乖巧的福了福身,声音微微颤着。
这一幕,如长了翅膀的纸鸢,飞快传入了赴宴贵女的耳中。
有人惋惜谢灼坦荡君子,却不识人间险恶。
有人鄙夷顾荣寡廉鲜耻,利用谢灼善意。
但,鄙夷归鄙夷,鲜少有人将顾荣视为劲敌。
究其原因,无外乎是门不当户不对,无外乎是顾荣声名狼藉又曾有个不光彩的婚约。
长公主是选儿媳,不是选恶女。
同样的,也传入了乐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