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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感到害怕。”裴可之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但紧抓住衣襟的动作出卖了他。

姜冻冬的手轻轻放在裴可之的手上。他问裴可之,“后悔吗?”

裴可之紧握的手缓慢地松开了,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灼烧的惶然,“我已经接受了。”

姜冻冬说,“我也接受了。”

那双溢满喜悦之色的圆眼,如今显现出一种历经岁月后的超然。姜冻冬望着裴可之,像是时间长河中褪去肌肤与面孔的纯真生命,凝视另一个生命。

裴可之的心静了下去,他对姜冻冬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你能靠近我一点儿吗?”裴可之问。

像第一次,姜冻冬二十九岁在精神疗养院见到他时那样,他那时也对姜冻冬微笑,问面前好奇又不安的omega说,‘你能靠近我一点儿吗?’

姜冻冬说好,他俯下身,贴近裴可之。

裴可之很轻地亲吻了近在咫尺的脸颊。

而后,他的身体落回趟椅,再也动弹不了。自然安乐死置入的死亡系统正在发挥作用,裴可之很清楚。困意再度袭来,这次,裴可之无法再抵挡,他望着面前的姜冻冬,怎么也不愿闭上眼睛。

裴可之嗫嚅着唇瓣,他艰难而缓慢地说,“要幸福啊,冻冬。”这时,他的声音小极了,像是呓语。

“裴可之,我一直都很幸福。”姜冻冬说,他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而后小心地向下抚,帮他合上眼。

视线消亡的前一刻,裴可之在朦胧间看见姜冻冬手指上金色的圆环,那是他送给姜冻冬的戒指。

书上描述的人生走马灯并未出现。反而是那个金色的环,一直悬停在死亡的黑暗中,裴可之感到自己在下坠,坠进一口没有光的冰湖。他奋力地向上游,莫名执着地想要抓住那个金环。

然而,金环却在裴可之抓住它时,睁开了眼。

它吐着长长的信子,金色的蛇身翕动。它看着裴可之,裴可之也看着它。蛇的尾巴回到嘴里,在诞生时完全了死亡,又在死亡时引来新生。

在这一刻,裴可之握着他耗费几十年寻找的衔尾之蛇,他恍然大悟,他终于找到了Ouroboros,那是他的命运,是他这一生走的路,做下的选择;他也终于找到了能够解答所有问题的圣人,那就是他自己。

他前所未有地感知到自己的死亡,也前所未有地感知到他的生命。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天空中聚集多日的乌云似乎被吹散了,一束束光从云端降落,破开持续了一周的阴郁与绵绵不绝的小雨。

我一手握着裴可之的手,一手覆在他的眼睛上,停留了很久,久到他的呼吸逐渐消失,脉搏渐渐停止,我才松开。

裴可之原本抓住衣领的手无力地垂下,手心里的纸也随之落到地上。

我捡起那张形状奇怪的纸,这似乎是裴可之感知到死亡的时候,情急之中随手撕下的一角书页,上面还带着裴可之掌心的余温。

我抚平它,意外地看见,上面居然写着裴可之留给我的话:

「冻冬

鱼露

捏饭团时放」

现在,裴可之不再保留,把柿叶鲑鱼饭团的秘诀告诉我了。现在,我不再忍耐,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说:

裴可之日记常用表情及含义:

^ ^ (微笑/觉得很有趣,但记仇)

(心形/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D (假笑/不满,并记大仇)

、(撇嘴动作/不屑,并在思考怎么暗搓搓地踩不屑的对象一脚)

: P (吐舌动作/做了些坏事,并被发现了)

—v—(得逞笑/做了很大的坏事,但没被发现)

www(笑笑笑/没有别的含义,只是觉得姜冻冬很可爱)

第119章 祝福(四)

按照裴可之曾告知我的意愿,我将他的遗体火化后,装进白色的坛子里,带回了养老小屋。

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拐弯抹角,一句话能迂回七八个弯,生怕引起我的反感。但我有什么反感的呢?我亲爹亲妈都在屋子里,也不差再添他一个。

我舔着手里菠萝味的冰淇淋,味道还和上次的一样,酸甜适中,带着水果的清香。是的,我又在三年前溜达到的火葬场,办了张火化季卡,这次还免费给我升成了VIP。

我当场办理,当场使用,带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去屋里接走裴可之时,他们都忍不住感叹,“这也太新鲜了!”要不是有死亡证明,他们险些以为是我现宰现杀。

坐在回去的长途车上,我抱着瓷坛,还贴心地给这个装着裴可之的坛子,戴上他最喜欢的毛线帽。这是一趟漫长的车程,从市中心出发,到我居住的社区为终点,全程三个多小时。

车上的人来了又走,窗外的风景变了又变,所有碰巧相遇的人和事都从我身旁飞逝,午后的阳光渐渐柔和,夕阳沉入前方的湖泊,整辆车厢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

我换上拖鞋,走了两步,突然感到不合脚。低头一看,原来是我没留意,左脚套成了裴可之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