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彰……”谢娘子目光回转,往阴世天地那边望去,微微皱眉,“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孟珏也往阴世天地看去,正正望见闭关参悟、近乎与天地交感的孟彰皱紧他那短小淡薄的眉。
或许是天人交感,也或许是灵机牵引,此刻的孟彰竟然在无意识间面向那道人流云子所在的方向。
他似乎就是在冲着那道人流云子皱眉。
也不见孟珏和谢娘子如何动作,天地诸炁运转流荡如常,却在悄无声息间抹去了些什么,叫孟彰的眉梢复又自然而然地舒展开去。
天地之外伫立的道人仔细打量许久,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迈开脚步想要往前走。
但他这一脚尚未踏出,便又稳稳站定了身体,望向前方,稽首作礼:“流云子拜见将军。”
也是同一时间,这道人流云子所在的那片空间须臾落入混沌之中,直接将混沌与天地的那一隅地界让出。
而随着流云子的声音落下,那一隅地界赫然立着一杆玄黑大旗。
大旗通体只得一色,除却这仿佛是被层层垢血染就的玄黑以外,竟再无别的修饰与点缀。
它也不需要有任何的点缀,就连初成时候被捧出奉到君王驾前御览时候叫人惊叹不已的织工与染工都被这玄黑浸遍,遮去了那最初的面目,再看不出它的原样,但那从内而外、自然而然渲染出去的煞气仍旧骇得人心神俱震,两股颤颤。
以至于这杆大旗只消立在那里,那片间隅所在的虚空就已经换了天地,仿佛变成了一处惨烈、死寂的战场。
可即便如此,那杆玄黑大旗旗面上的“秦”字篆文依然霸烈,如山如日镇压万象。
于是玄黑大旗之下,又都风平浪静,安谧静和,甚至透出几分安宁舒缓之感。
“道人从哪里来?”有声音从大旗之下传来,道人流云子循声看去,也才在那大旗的虚影下见到一位着甲持槊的将军。
道人流云子一见那甲、那槊,眸色也不由得沉了沉。
“我自是从那洪荒而来。”流云子笑言道。
大旗下的将军脸色不动,只又问:“道人自天地之外而来,驻足于此,可是要进入此方天地?”
道人流云子再次笑着点头:“将军所料不差。”
那将军又问:“既如此,那道人手中可有陛下赦令?”
“这……”道人流云子尴尬地摇头,却是问,“这方天地可也是你们炎黄人族的支系所在?也是你们大秦疆域所属?”
那将军被遮掩在头盔下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但道人流云子却分明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寒凉。
“道人既知我炎黄人族,也知我大秦……”将军再问,“那你手中的陛下赦令呢?烦劳取出叫某家一观。待查验无误后,道人自可随意。”
道人流云子不动。
那将军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立在原地,完全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道人流云子凝视那将军许久,忽而斜斜往他身后的天地瞥了一眼,道:“倘若道人我没有看错,那天地早已不是你大秦所治理。大好疆域已落入他人之手,缘何将军也还要在此处拼死拦我?”
“将军难道不知道,道人我要取走将军及你麾下这十万精兵最后一线生机,并不是什么难事?”
道人流云子并不曾说谎,玄黑大旗下的将军和与他合力、几乎与他一体的那十万精兵心里都很明白。
不是他们拦下了道人流云子,而是摧毁他们这一部将兵所需要支付的代价拦下了他。
但没有人退缩,甚至没有人生出一点动摇。
玄黑的秦旗下,他们只注视着道人流云子,沉默得如同那亘古不动的山石。
那将军朗声一笑。这笑声甚为豪迈,也极其平和。
“我们当然知道,但那又如何呢?”
他们只知道,身后就是家国,就是后裔。
或许岁月轮替,曾经他们自己的后裔凭着他们的福荫一展胸中豪气,治理着这片土地,而如今福荫耗尽,他们沦落成为芸芸百姓中的普通一员,早不复往日荣耀显赫,甚至是艰难觅活,但那又怎样呢?
如今治理着他们身后土地的,难道就不曾有他们的后人?难道就没有他们麾下兵卒的后人?
昔日他们聚在大旗下,披甲出征时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而今再聚大旗下,再披甲出征,难道就不是“与子同袍”了吗?
所以,即便治理与被治理的人早已颠倒位置,即便代代风云换后人,这后人也还是后人。
那年,麾下兵卒们为了他们这些将领的后辈子嗣荣光浴血奋战;今日,他们这些将领自然也能为了麾下兵卒们的后辈子嗣荣光半步不退。
那将军脸上笑容陡然收起,沉声再问:“道人,某最后再问一次,尊驾可有陛下赦令?”
道人流云子脸色也是沉沉,身侧虚空那些时刻交织、不断演化的道与理似乎也停滞了须臾。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再看得那杆玄黑秦旗一眼,道人流云子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混沌之中没有远近,没有高下、先后,但道人所退的这一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