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给孙子沈琢之办百日宴的一天, 常年风吹日晒着的,红墙根底下的裂缝刚倒长出浅绿的草。
因了乔太北在苏阑临产时做的些没疾徐轻重的蠢事,乔伯虞格外重视这一次宴会, 提早催着夫人备下贺礼不说, 在正日子的头一天晚上还亲自查验了好几遍才肯去休息。
乔南一当晚也回了娘住, 她打开来瞧了眼,是一对雍正年间的金累丝龙戏珠纹手镯, 她也不懂是何工艺,只瞧着金丝做得如虾须般细,中间嵌着的两颗东珠又圆润硕大,内置金珠,摇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完就又放了回去,“行啊乔夫人, 还收着这样的好东西?”
乔夫人穿了整套的真丝睡衣, 坐在梳妆镜前一丝不苟地抹保养品, “你太姥爷在世的时候留下的。”
乔南一喔了声, “太姥爷还能留这一屋子这玩意。”
乔夫人一贯都不喜别人提她的出身, 尤其是在这极其重身份的地。
连乔伯虞都只敢在她心情好的时候, 心觑着她的脸色笑闹式讲一句:“真论起老底来, 谁有我这位大姐的壮势,不知深浅呐你!”
乔夫人瞥了自己女一眼,“扯么远干嘛?我说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吧,整天疯疯癫癫, 也不说抓紧时间要孩子。”
乔南一在心嘁了一声, 她和郑臣至今连嘴都还没亲, 红口白牙哪来的孩子?
她面上却又不得不敷衍,“我知, 郑臣不是这两天去了苏州吗?他回来,我保管勾得他连床都下不了。”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没什么底。
谁不知郑公子移了性情,从前是荤素不忌什么样的漂亮姑娘都沾,如今他越性挑剔起来了。
只他带去昌平温泉别墅的些女人,无一不是黛眉杏眼、腰肢纤软的就知,郑臣心头对沈夫人的执念有多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偏生宋临问起来时,郑臣还浑然不察地、低头瞧着怀的姑娘,然后恻然吐出口烟,“我倒不觉得有多像,就是很合我的眼缘。”
宋临当场心一颤,有意识地挑拣女人反而不打紧,怕就怕像郑臣这样,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姑娘也胆大,问他说,“我长得像谁啊?”
宋临握着酒杯笑了笑,“一不管谁见了,都必须得冲她点上一头,但她不上这样的贵夫人,是真性情的。”
“一姑娘讲出这种话,你真是不要了羞脸呐你!”乔夫人都替她害臊,听着就够不堪入耳,“你外婆要是还在世,听你这么说话,不给你腿打折了!”
乔南一心发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就不知羞了?要是她妈知她经常跟一群男模厮混好几夜,还不当场死?
她往她妈妈的杯子望了一眼,一杯参茶泡得发红,就算这么精心保养,鬓角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银白。
乔南一忽然意识到,她爸妈如今都经上了年纪,也该叫他放放心。
沈并不是讲排场的门户,也没发几份请帖,来的都是有大头脸的人。
就有脸面到了,在京城这样显要遍地的地,也算压倒元白。
虽说沈两口子早讲明了不纳贺,也不受礼,但也没有谁真蠢到赤手打脚地登门。
乔南一钻进了贵宾休息室,苏阑穿了条设计款式都别致的姜黄细绒连衣裙,手臂上围着一条羊绒披肩,柔软而蓬松的卷发被阳光晒出清新芬芳的味,上去艳光四射又苍白羸弱。
这两种极致的反差,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融合,就是一种,你着她婷婷袅袅走在路上,总感觉下一秒,她就要停下来伸出手扶住墙,抚着胸口喘微微的易碎感。
难怪郑臣曾不止一次的说,苏阑的美是天生又松弛的,她不用费丝毫力照样动人。
关于苏阑总是脸色苍白这一点,他几私下也讨论多回了。
杨峥总结的很准确,他说,“苏阑哪能对付得了老沈呐?他平日着就一副半步也离不开人的死德行,晚上关起门来不定怎么乱。”
乔南一觉得有理,“着实是耗身子。”
而她以为,这一生都将和清霜风雪为伴的、对人事总是同样漠然的老沈,就倚在墙边的一排矮柜上,手握着一把用来逗孩子玩的金摇铃,眼神温柔又宠溺的深深向他的妻子,像一潭幅员辽阔的幽暗湖泊般望不见边际。
苏阑霍然抬起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你老瞧我做什么?”
沈筵说,“你好。”
她听惯了这些都没什么反应,又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