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王宗沐一力推行海运。
乃至这淮安港,更是他与潘季驯三头两头巡视,亲自盯着建起来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海运风险比漕运大太多了。
后者不易沉船不说,即便出了事还能扑腾几下,前者,是真的会船毁人亡。
当然,王宗沐并非是跟王锡爵私教多好,才出言关心。
而高低一位吏部左侍郎当面,只要皇位上的人不早逝,便会稳步入阁的人物,要是因为海运出了事···—·
那些想罢海运的朝臣,恐怕就不会像之前那样,能够轻而易举就被皇帝弹压住了。
麻烦的还是他王宗沐!
王锡爵闻言,摇了摇头:「朝中关于罢海运的声音一直没停过,议论纷纷,言辞汹汹。」
「除了礁石丶风暴丶造船技艺外,更有船只离岸,不受管辖之说。」
「如今恰好出了盗劫粮船案,只怕中枢还要再争上一轮。」
『我正好以身实例,给王总督做个枪使。」
「再者,我北上此去,便是砥柱大臣,不亲眼看一看这些新法,届时又如何有资格施政理国?」
王宗沐竟然无言以对。
他只好拱了拱手,心中祈祷王锡爵一路平安。
一旁的潘季驯笑着安慰道:「自万历六年一月十五日通海船以来,行船数千次,运粮丶盐丶香数之不尽,所倾没者不过两艘,王侍郎放心乘坐。」
王宗沐在旁听了不由觉得牙疼。
人家正要坐船,你当面就盘点起船只倾没的事了。
也难怪这厮在工部屡受朱衡打压,说话实在欠缺官德。
王锡爵倒不甚在意,颔首回应。
一行人就近占了一家官署,等候官船就位。
眼下还是清晨,还有一层轻纱覆盖在海面上,没有尽数散去。
潘季驯神色极为感慨:「疏浚入海口,实非易事,当初我临危受命,见此地黄淮之水,交缠不止,糜烂十数里,如奔龙狂蟒一般,汹汹入海,几如云梯关之故事。」
「如今有这番景象,只是经我手的,便耗去了白银四百万馀,征夫七十万还不止。」
「此刻再见,当真恍如隔世。」
王宗沐站到潘季驯身旁,放眼远眺:「也是亏了潘总工。」
「当初傅希挚总理河道,推于天地气数,托疾高卧,不就是明白治河之难,心生退意麽?」
潘季驯点了点头:「这也不怪傅希挚,如今论治河之能,我当是独步天下,哪怕朱衡,也弗如我远甚。」
王宗沐再度无言。
王锡爵在旁,接过话头,出言勉励道:「今年以来,黄河决徐州,决豊县,大者二百馀丈,小亦四五十丈。」
「六月,河再决高邮丶砀山及邵家口丶曹家庄。」
「水情激烈,还要潘总工再接再厉。」
王宗沐顺势跟道:「王侍郎至理名言,除了河情之外,海运亦有未竟之事,崇明港修筑三年,至今未成,也不知什麽时候能有个结果。」
潘季驯闻言,挠了挠后脑勺,而后突然想到什麽,突然开始掐着手指算起了寿数。
另外两人见怪不怪,继续换了个话题。
三位大吏,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时间缓缓来到正午时分。
官船也终于收拾妥当。
水手丶船夫丶随行兵丁丶属吏近百人陆续上了船。
王锡爵与两位同僚拱手行了一礼后,转身头也不回,潇洒上船。
海运本身没有专事客运的船只。
但在仪真造船厂拆分,被南直隶各大商行购入后,为需求故,各家又陆续将遮洋船改造,制出了一些集观光游览丶海外非法交易丶群体性使用扬州瘦马等功能于一体的客船。
幕后勋贵站台丶民间豪商入场丶各房需求旺盛丶王宗沐有意放任,这一款船只的更新选代,可谓大明速度。
几乎每季都能在性能与稳定上,做出新的突破一一当然,也有上升空间太大的缘故。
有了样船后,王宗沐自然是拿来就用,直接令清江督造船厂,仿制了几艘官船。
也就是王锡爵现在乘的这一艘。
高大如楼,可容百人。
船底如刀,利于破浪。
横梁贯穿,保持平衡。
三桅三帆,三层舰楼。
海运并不比漕运快。
虽然漕运会逆流耽搁时间,但海运同样也会逆风。
再加上规避风暴,沿途港口停靠补给。
从淮安港到天津港,仍需十馀日。
海上行船,难免孤独,好在王锡爵初次乘坐,反而有些新奇。
他一路上并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而是兴致勃勃在船上走来走去。
某日眺望远景,指着水天相接吟诗作赋。
某日让水手给他讲解海船的结构。
不时还将水手丶小吏叫住,亲自讲解船上狂的典故以及民间故事。
某日。
王侍郎随性游览,路过第二层船舱时,突然看到一个水手正在指指点点,口中教授着什麽,三五个船夫将其围在中间,有样学样跟着诵念。
王锡爵听了一会,没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