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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对此,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高仪:「那就升都给事中栗在庭为福建参政罢,等年前再升布政使罢。」
这是直接抹了湖广一行功勋,不再赏赐的意思。
都给事中,在内一般升任太仆寺丶太常寺少卿,于外则转任参政,后者,一般算是贬谪了。
高仪连忙行礼:「圣明无过陛下。」
朱翊钧没好气哼了一声:「朕有言在先,泉州市舶司事关重大,他要是压不住福建,也别请罪了,自己致仕吧。」
工部尚书朱衡造的船也一年了,差不多再等个一年半载,就该出来了。
有了硬体,配套软体当然不能拖太久。
高仪自无二话,再度下拜。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没别的事情可以告退了——忙起来之后,小皇帝已经没空亲自相送大臣了,后面申时行还等着汇报考成法的事情呢。
高仪起身,正要出言告退,似乎又想起什麽,欲言又止。
「先生有什麽为难事,但说无妨。」
皇帝都劝了,高仪自然要但说无妨,他缓缓开口道:「陛下,夏汛丶秋汛接踵而至,黄丶淮丶运河各处堤坝丶沟渠,都有灾情。」
「尤其殷总督赴任济宁盐政衙门后,整日上书提及河工汛情,乞求勘察河工丶疏浚漕运。」
「陛下,臣的意思是,能否复置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工部左侍郎总理河漕之位?」
朱翊钧疑惑看向高仪。
这一串职位,简而言之,就是管内陆河流的。
同时也不常设,一般只在需要整理河道的时候才会补阙。
譬如隆庆四年秋,黄河决堤之后,便临时补了人,堤一修好,就给人撤了。
所以没有「复」置这一说。
高仪这复置,指的肯定不是官位,而是在遮遮掩掩,复起前任河漕总理的意思。
他记得,他好像是潘季驯?
朱翊钧皱眉,好奇道:「这是正事,先生为何单独来说,直接票拟到两宫就是?」
所谓正事,就是中枢的日常运行,朱翊钧向来是放心交给内阁的。
没有困难的事,他都一般也不过问。
高仪听罢,面色有些为难,过了一会才支支吾吾道:「陛下,嘉靖四十四年,黄河决堤,潘河漕主复故道,朱尚书主开新河。」
「隆庆五年,朱尚书还弹劾过潘河漕……」
朱翊钧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高仪这是想起用潘季驯,但是顾及朱衡的反对,来询问自己的态度——毕竟朱衡颇得圣眷。
朱翊钧沉吟片刻,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
这种想法直接的技术官僚,因为方案理念产生了分歧矛盾,反而不好调和。
思虑了半晌,朱翊钧还是有了决意:「那就复起潘季驯吧,朱尚书那边,先生不妨略微安抚一番。」
谁让朱衡脱不开身呢,又是要造船,又是在弄盐票,火器的事情也要他上心。
治河这种要去现场的,也只能让潘季驯上。
高仪得了准信,立马知道怎麽做,连忙表态道:「朱尚书硕德长者,理当会为国事考量。」
这次见皇帝没再说话。
高仪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过了好半晌,朱翊钧看着高仪离去背影叹了一口气:「大家都相忍为国嘛。」
朱翊钧摇了摇头。
这才招手,让人去请申时行进来,又唤张宏到近前。
朱翊钧后仰躺倒在椅子上,趁着这点空隙闭上眼睛养神:「说说针工局那几个局司考成的成效吧。」
张宏低眉顺眼走到皇帝身后。
双手放在皇帝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起来。
嘴上则是轻声汇报:「陛下,这一年里……」
朱翊钧先还在细听着,而后便觉得声音渐渐模糊,越发听不真切。
等到申时行被请入承光殿的时候。
便看到张宏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申时行定睛一看,皇帝赫然是睡了过去。
他连忙低下头,跟着张宏,缓缓退到了侧殿等候起来。
整个承光殿内,只剩下朱翊钧轻微的呼吸声。
……
九月初六,白露。
金秋九月,气候逐渐凉爽了起来。
因为栗在庭的横插一脚,让湖广之事悬而未决,官场丶宗藩已经是急得不行了。
各藩丶官吏等连连上奏。
或曰「臣入楚,谒陵,闻骈戮诸宗,时祖陵地震,连日夜,武昌丶汉阳丶荆州丶德安同日地震者亦各数次。」
或曰「戮后,各家灶釜皆有篆文,老幼骇传。」
或曰「提兵亲捕,惟恐其不尽;驾言谋反,惟恐其不戮。」
纷纷椎心泣血请求「惟愿皇上悯死者而念生者,开生者之路,以补死者之冤。」
总而言之,就是别再牵连了。
在这种焦灼的情形下,中枢的第二道诏书,终于如期而至地送到了湖广,并且收归钦差符节印信后,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栗在庭的抗旨,并未在中枢掀起什麽波澜——说是中书舍人郑宗学拟旨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