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辞别,弯着腰正对皇帝,缓缓后退,离开了殿内。
到殿口时,他才直起身,转身离开万寿宫。
直到出了万寿宫数十步,才听到殿内传来一道铜磬的声音,悠远清脆,意味难明。
张四维驻足倾听片刻,并无「留步」之类的转折。
他才终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他踏出了最艰难的一步,总算是能安然返回三晋了!
这一刻,只感觉宛如新生!
如果说,皇帝的庄是在中枢,那麽他张四维的庄,就在宣大!
只要他坐镇宣大,以包络三晋的商会为倚靠,凭藉内阁王崇古,兵部石茂华的关系,谭纶这个总督,被撵走或者架空,不过早晚的事!
再一点一点地,像王崇古当初所为一样,将俺答汗化为己用,引为臂助。
乃至豢养死士。
乃至招揽训练女真。
乃至举办文盟诗社,暗中结党……
经商丶结社丶豢匪丶养虎,缺一不可!
届时。
无论是小皇帝落水,他东山再起也好——他不信,皇帝能一辈子躲在西苑。
还是在山西做个无冕之王,以待天时也罢——国朝二百馀年,差不多也就数十年国祚了。
张四维便不再生死操于人手!
他也能坐到棋盘上!
张四维回首,深深看了一眼万寿宫。
一挥衣袖,大步流星,转身离去。
这一刻,便如羁鸟归林,再不受网笼之绊矣!
……
等到张四维离去之后。
朱翊钧看着张四维离去的方向,缓缓站起身,挥退了内臣与中书舍人。
他轻轻踱步,走在大殿正中央,站在方才张四维所站的位置上,轻声道:「张四维短短时日之间,心性举止,实在令我刮目相看,当真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小皇帝站在空无一人的殿中,负手而立,似乎自言自语。
但显然不是。
突兀地,小皇帝身后一道老迈的声音响起:「陛下不会是信了张四维的伪态吧?」
徐阶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站在皇帝身后,提醒了一句。
朱翊钧头也不回,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感慨一番罢了。」
「没直接将人拿下,实在是不好无端杀害重臣,否则当初也不会从他父亲入手了。」
徐阶听了皇帝这话,脸色莫名露出一丝哀戚,似乎想到当初自己那位次子。
小皇帝真是心狠手辣。
也得亏自己有个好弟子,否则下场估摸着跟张四维没两样。
徐阶胡思乱想了一通,而后才敛容道:「这倒是,张四维这几天找王崇古负荆请罪,还散尽浮财,各府都走了一圈,显然就是防备着陛下翻脸。」
朱翊钧叹了口气:「主要还是王崇古。」
「他对谭纶杀了张允龄无动于衷,却必然不能接受朕杀了张四维。」
「这一刀下去,朕是畅快了,三晋就真的要乱起来了。」
晋党以利益连结,这些东西都算得门清。
什麽事妥协有好处,什麽事妥协了损害长期利益,心里都有一杆秤。
否则外人还真当王崇古实诚,看不出张四维的小心思,还老实巴交留其抵足而眠?
做给皇帝看呢!
不止王崇古,一旦自己真的做出擅杀大臣这种不讲政治规矩的事情。
兵部尚书石茂华丶礼部侍郎暂摄尚书马自强丶右都御史霍冀,这些人第一时间就要跟自己翻脸。
甚至其馀什麽南直隶乡党丶秦党乱七八糟的,都得起异心。
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相忍为国的局面,转瞬之间就要离心离德。
局势交织,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徐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难免觉得可惜:「他这一去,三晋之地的是非,怕是少不了。」
朱翊钧轻笑一声:「他的心思,朕何尝不知。」
「自寻死路罢了。」
开玩笑,你张四维还跟我玩上发育了,搁谁俩呢?
朱翊钧并不介意暂时姑息张四维,优容晋党,来争取到庖丁解牛的时间。
不说虚头巴脑的穿越者天命了,他堂堂万乘之尊,内阁愈发同心同德,六部逐渐相忍为国,京营日益蒸蒸而上。
更何况君臣分野,但凡他抓住张四维的罪证,能堵住王崇古的嘴,那就能明正典刑。
退一万步说,你张四维也没我活得久啊。
总而言之,优势在我!
朱翊钧甩开脑海中的张四维,看向徐阶:「说正事罢,学府的官制拟定了?」
徐阶行了一礼,从袖中拿出一封奏疏:「按照陛下此前的建议,臣又修订了一版,陛下请过目。」
朱翊钧点了点头,从徐阶手上接过。
一边活动着腰肩,一边静静翻阅起来。
小皇帝正看到一半,殿内的宁静再度被打破。
李进匆匆从外走了进来。
徐阶也不退避,反而站在皇帝身旁好奇张望。
朱翊钧也不抬头,淡淡道:「廷议有结果了?」
马自强历史上本就入了阁的,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