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自须斡补,难其天衣无缝丶灭尽针线之痕。陛下破的两题,非止有精妙,更超然于浑成。」
「尤其面对元辅所出的『戎衣而受命』一题……」
几人都是进士出身的士大夫,面对这种话题,天然有着无穷的兴趣。
许孚远情绪感染,突兀起身。
回忆着皇帝所破第二题,诵念了起来:「周文王以武功受命而终有不得已之心焉,夫戎衣着而天下定之,受命矣。自非不得已之心,何至末而受哉。」
「且圣人忧天下之无君,故虽草命之事,身尝蹈之;圣人忧天下之无臣,故虽受命之际,心尝戚之。」
「方其承三后之统,值商辛之暴,天命祗姬不祢商矣,不得不起而受矣。戎衣甫着,聿成一统之功;独夫既殄,不失令名之着,由是而保四海,由是而安天下,由是而……」
余有丁彼时就在现场。
见此情境,再度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而后慨然叹道:「绝大见识,绝大义论,陛下实有圣人之姿。」
外人也就罢了,余有丁作为讲官,这一年里看着皇帝自登基以后,便突飞猛进,真如脱胎换骨。
许是他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有时不免会想,帝位莫不真是天授?
否则前两年还不过中人之姿的太子,为何一登基,便判若两人,神性勃发?
这时,陈有年突然摇头道:「陛下称一声天赋绝伦,睿志清明,当无人能驳。」
「若说圣人……就过了。」
话音一落,他就见几位同科朝自己看来。
陈有年也不避讳,坦然解释道:「无论是两淮事,还是湖广事,陛下杀心太重,实非圣人之姿。」
虽然他只微末小官,却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单说湖广这次的事情,奏疏虽然被留中,但官员们私下又不是不通信。
宗室且不说了,死有馀辜。
但是被锦衣卫枉杀的那些士绅丶豪强丶衙官,难道没有无辜之人吗?
他出身浙江,更是想起小时候,朱纨兵过如篦的场景,以及家族在这淫威之下的恐惧。
那时候他才十六岁,切肤之痛啊!
如今皇帝授意臣下又搞这一出,也就是他如今只是个区区郎中,要是言官的话,早就风闻奏事了。
余有丁闻言,不露声色回护道:「锦衣卫恣意妄为,揣度圣心,确实有失妥当。」
几人关系不差,互相之间都颇为了解。
余有丁知道陈有年的父亲,当初事涉「大礼议」,先入狱后遭贬官。
其人为了心中父亲的形象,对皇帝的要求,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加之,世宗皇帝始定宗籓条例,今上如出一辙,陈有年心里抵触,也是人之常情。
但余有丁却不能由着其人,这样肆意贬损皇帝。
陈有年正要说话。
许孚远察言观色,连忙抢话:「三界有漏果之逼迫苦痛也,有人恶贯满盈,能藉此机会往生,洗脱罪孽,未尝不是一桩喜事。」
「来,饮酒,饮酒。」
说着,他举杯邀饮,不给陈有年说话的机会。
这时候,申时行突然起身。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走到窗户边,将之轻轻关上。
这才回过头,笑道:「午间烈日太过毒辣,这样阴凉些。」
他再度回位置坐下,不经意岔开话题:「丙仲后日去动身,赶赴山东?」
打断话题的最不经意的方式,就是做个明显的动作,使人戛然而止。
加之申时行是吏部侍郎,实际上掌吏部的天官,年岁最小,却最有面子。
他一开口,几人也心照不宣闭嘴,揭过方才的分歧。
余有丁顺坡下驴:「济宁州的盐政总督衙门已然竣工,老师已经先去了,我也不好耽搁。」
盐政衙门最后还是设在了山东布政司,号称运河之都的济宁州。
主要还是水路枢纽,交通方便。
泗河丶白马河丶南四湖等水系密布,无论是北上入京,还是南下两淮,乃至于配合漕运衙门的王宗沐协理海运,都有方便可行。
许孚远想了想,开口提醒道:「殷总督临行前去找了汪道昆,跟许国等人,丙仲路上注意安全。」
这话有些委婉。
但在场几人都明白其中意味。
翰林学士许国,前唐延续下来的世家,自家这一脉穷困潦倒,但是叔父许鈇丶同族人许世积,都是大商人,也是资助同族科举「乐善好施」的大豪商。
视阅侍郎汪道昆,号称南溟子,除了身为朝廷大员外,更是如今文坛新秀,直追王世贞,一经举办诗会,往往天下云从。
二者有个难得的共同点,都是徽州府歙县人。
殷士儋大摇大摆去找这些人,再结合中枢近年来,想将南直隶降京为省的流言,由不得让人不多想。
就怕有人为了阻挠大政,行阴诡之事,毕竟张楚城前车之鉴。
虽明知是好友情谊,余有丁仍是无所谓摆了摆手:「顾寰近日操练京营,渐有气象,大家行事总归要冷静些了。」
去岁,海瑞从南直隶回来后,皇帝就给京营名义上的十万人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