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响,徐阶一气呵成,写完两幅,将笔搁置。
起身端详了好一会,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将对联贴在房门上。」
徐阶朝陈胤兆吩咐道。
他是不介意住进大牢里的,但海瑞说三法司没定罪,他就还是超品老臣,特意腾了间府衙的后院给徐阶居住。
既来之则安之。
住都住下了,又逢过年,那便乾脆写两幅对联,也好有个新年的氛围。
陈胤兆麻溜地接过,跑到门外贴对联去了。
徐阶则放松了下来,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身。
他被海瑞软禁起来,已经好些时日了。
但徐阶并不急迫。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致了,再急迫也没用,反而折损寿元。
他如今很是大方地和盘托出,无论皇帝怎麽看,至少在明面上,他是俯首系颈了。
最差也就给自己家抄了。
要是想诛杀自己,往后可就没人会跪得这麽彻底了。
届时看看王崇古还敢不敢进京,不怕被事后诛杀吗?
看看张居正的度田,还有没有老臣配合——他徐阶这等身份,这麽配合,都难逃一死,谁敢配合?
乃至于朝中大臣,谁没点案底在身上?能不怕一个杀戮成性的皇帝?
这就叫死中求活!
当他明白高拱被派来松江府,海瑞打杀他的家奴,背后都是谁的时候,徐阶就明白,皇帝要杀他。
兵变,没这个实力不说,少不了一个诛九族。
臣服,若是有这个选项的话,就不会是直接让高拱海瑞联袂南下,而是先让张居正来信了。
其馀的什麽抱团取暖,也未必一条心,远渡重洋,老骨头不想折腾。
思前想后,徐阶才想了个通透。
皇帝为什麽要杀他?
定然是为了度田!那便是一个革故鼎新的主。
对这种人,徐阶最懂了。
欲要革新之人,无不是有着一往无前之志!
一旦退缩一次,就永远不能再站起来。
他懂,是因为,当初世宗就是如此。
矢志革新,但退缩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了心气。
甚至于……他徐阶,年轻时也同样是这样。
既然明白,对策就很清楚了,那就将大局绑在自己身上!皇帝要麽勇往直前,革故鼎新,将所有人一起法办了。
要麽就像世宗一样缩回去!
就看皇帝怎麽选了。
本来就是待宰羔羊,已经不会比这更差了。
徐阶一阵小憩的功夫,见那个看守他的勋贵世子还没回来,不由好奇坐了起来,朝外看去。
只见外间有个侍卫在与世子说着什麽。
过了一会。
陈胤兆走了进来,朝徐阶客气道:「徐少师,咱们去漕运衙门呆一呆。」
徐阶立马反应过来:「高拱那厮又来了?」
陈胤兆勉强地点了点头。
徐阶来了兴趣:「走,带老夫去会会高拱。」
自从他来海瑞这里投案,被高拱知道后,屡次三番来问海瑞要人。
而后得知徐阶揭发了无数人,甚至还有物证十八箱子,当场就要将箱子烧掉。
被海瑞拦下无果后,高拱更是隔三差五就来一趟。
陈胤兆连忙拦住他:「徐少师,定安伯脾气不好,拿了刀来的,您还是悠着点。」
徐阶一惊,暗骂一句莽夫,悻悻坐下。
二人正说着,海瑞突然迈步走了进来。
「巡抚。」陈胤兆连忙见礼。
海瑞点了点头,温和道:「今日过年,你自找你父亲吧,徐少师这里,我来陪他。」
陈胤兆大喜;「多谢巡抚!」
他小心退了房间,等到转角,这才转为奔走。
海瑞示意骆思恭去拿些吃食来,骆思恭犹豫了一下,只退到了房门外,唤来一名守卫做这事。
此时房间内没了人,海瑞才朝徐阶颔首示意:「徐少师。」
徐阶好奇道:「高拱今日退去这麽快?」
海瑞笑了笑:「过年嘛,毕竟发妻还在家里等他。」
徐阶恩了一声,语气感慨道:「我府上的田亩,快被他瓜分乾净了吧?」
他给皇帝说支持度田,那是他的表态。
现在皇帝还没回信,高拱就把事情办了的话,那就是高拱的能耐了。
海瑞摇了摇头:「还在丈量造册,不过差不多快了,等厘清楚,就要开始归田了。」
徐阶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几句攀谈,骆思恭手里拿着一壶酒,还有一盘面食,进了房间。
将东西放在桌上后,骆思恭就又到门口守着。
海瑞将盘中的饺子端到身前,给徐阶推过去一碗面。
「府衙吃食没徐府好,徐少师将就一下。」
徐阶有些意外地接过海瑞推过来的这碗面,疑惑道:「这是?」
海瑞笑了笑,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过年了,亲人不在,总得有点氛围。」
徐阶意味难明:「没想到海巡抚对我这般礼遇。」
按理来说,他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