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灵气。
乃是: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往矣。
海瑞突然没了动作,静静呆立在当场。
过了好半晌。
才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
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张大璫前面带路。」
海瑞说完这句后,便一言不发。
只是拱手朝左右百姓回礼。
默默跟在张宏身后。
他为何这般急着赶来京城?
自然不是盘桓区区官位。
他都已然五十八了,妻儿尽死,身无馀财,岂会贪图官位?
这般急切地赶来,是因为,天子竟然手书与他,诚诚相邀!
只言「扫除积弊,寸步难行,盼海卿援手」。
短短几个字,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不只因为他海瑞被皇帝看重,而是,当今皇帝,竟然真的打算扫除积弊!
他历经三朝。
亲眼看着世宗皇帝,是如何从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变成一个寻仙问道,不顾天下的妙一飞元真君。
彼时便有传闻。
说是励精图治,寸步难行,以至于有宫女勒颈,火烧行宫。
海瑞虽然不尽信,却也万分遗憾于一位明君死去,只剩一副道君躯壳。
如今新帝亲口对他说扫除积弊,寸步难行,他又怎麽能坐视?
若非带着老母,须缓步慢行,他早就插着翅膀,飞来北直隶了!
如今他刚刚入京,皇帝就是一句道之所在。
这分明是感念于他,怎能不令他心折?
他这几日几乎夜夜辗转反侧。
心想着,皇帝这般殷殷期盼,究竟遇到什麽难事了。
若是一再受阻,会不会又像世宗一般自暴自弃?
他越想越是急切,越想越是害怕。
这位圣君,决然不能再孤立无援,重演世宗之事!
一边想着,海瑞便进了皇城。
一路被张宏领到了文华殿。
张宏轻声道:「陛下就在里间,咱家就送到这里了。」
海瑞抬头看了一眼文华殿,心中感慨万千。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
「海卿!可让朕好等!」
只见一道身着玄端深衣燕弁服的身影快步走近。
一把抓住海瑞的手,直往里边拉。
也不管海瑞怔愣的神色。
自顾自说道:「海卿,朕自幼时读到卿的治安疏,便将卿记在了心中,今日,总算有缘得见了。」
海瑞终于反应过来,就要挣脱行礼。
朱翊钧拽着他不松手,宽慰道:「今日是私下相见,卿不必行礼,省得浪费了伱我君臣交心的时间。」
海瑞被拽着不好下拜,去也没真的从善如流。
而是躬身行礼,以示君臣之分。
他劝谏道:「陛下万乘之尊,莫要为臣失了身份。」
虽说这般礼遇,他一万个高兴。
但臣下心绪事小,圣上身份事大。
朱翊钧突然转头看向海瑞。
定了定。
神色复杂道:「海卿,这礼遇不单是朕给你的,也是我皇考丶皇祖父给你的。」
海瑞一怔。
世宗与穆宗给的?
这是什麽意思?
他正要开口发问。
朱翊钧打断了他,将海瑞带到席间,伸手示意海瑞坐下。
他指着席间的菜肴,有些缅怀道:「这是朕皇祖父仙去那日所用。」
抬手按住又要起身的海瑞,继续道:「朕听说,卿闻世宗驾崩,悲痛欲绝,将食物都呕了出来。」
「这一膳,既是朕与你分食,也是我皇祖父与你分食。」
说到这里,他幽幽叹了口气:「海卿,我皇祖父去世前,与我皇考说……海瑞骂得对,他错了。」
语罢,却没迎来预想中海瑞拜倒的动静。
朱翊钧有些端不住,悄然别过头,扫过海瑞。
只见,海瑞此刻,竟然是凝噎不能语。
双目半睁半闭,俨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海瑞此时心中犹如翻江倒海,难以自抑。
明知道如此有君前失仪之嫌,却还是止不住情绪翻涌。
世宗皇帝……
那位他曾经寄予厚望,期盼他幡然醒悟,扫除积弊的皇帝。
那位他直言犯上,辱骂「天下不直陛下久矣」的飞元真君。
难怪将他海瑞看做比干,自语不做纣王。
君父……原来真的知错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两眼一黑,就要跌倒。
朱翊钧见他身子摇晃,连忙招呼人来扶住。
两个小太监快步近前,就要将人扶助。
海瑞却一把推开小太监,起身避席,径自拜倒。
磕头,下拜。
一连四次。
行了个一个三拜四叩大礼。
「臣无父无君,弃国弃家,臣有罪!」
再抬头时,已然泪流满面。
朱翊钧连忙将他扶住:「海卿莫出此言,我皇祖父亲口说,你是个清官,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