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麻黑子信任,一路风尘,有惊无险来到那人的身边,既使与那人近在咫尺,伸手可及,那感觉却仍是如此。那差事竟仿佛毫无一丝达成的机会。 田公临行嘱托便是:非确信事情可成,万不可轻易出手。崔氏奸狡非常,若出手无果,非但此一局全盘谋划落败,此前一应付出牺牲全付流水,便是再派旁人,再做其他谋划,也定难成功了。事关重大,必要谨慎出手,出手必定成功。再有一言,朝廷不会长期放任麻黑子不理,若曹公得了信息,使人做了麻黑子,那必定惊动与麻黑子久有往来的崔承用。崔承用奸狡非常,自然加倍谨慎小心,到时再想完差,必定更难。 仓促出手必定不成,久拖以待万全,却又无多少时间可等。此中两难,如何决断便只能由胡跌儿一人判定。而今这封来信便将那日思夜想,苦寻不得的机会送到了胡跌儿面前。 既是如此,胡跌儿也知道此事仍有诸多困难。崔承用出身锦衣卫,虽然不再年轻,但毕竟早年也算是大内可数的高手之一;那贴身侍卫宋春儿在“春狩大会”上已经显露惊人战力,加之招式怪异,出手狠辣,个性不同常人,有他在崔承用身边,必定是一个难定的变数。再者,崔府上有多少侍卫,崔府周边是否有其他官员宅邸,毕竟若真动起手来,双方都有手段,难以一时便有结果,若是久拖不决,惊动旁人,事情必定难以成功。这些都是必要思虑周全的。还有其他一时料想不到的,便只能看天道运气了。 胡跌儿倒在床上,脑中思虑,一时心中烦乱。忽地坐起身子,暗道:“不多想了,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事成事败,便只有见机行事罢了。若上天不垂怜,大不了便是一条性命交在今晚便了。”思至此,想到田公临别之言,又是一阵心乱。索性起身,开门走出卧房,沿走道朝后面院子走去。 时近正午,后院里依旧冷清。本就不是正常对外营生的客栈,常年如此,并无奇怪。望向远处那间角落里的客房,依旧是门帘低垂,不见人影。胡跌儿想知道那门帘后的人正在做什么,是否也正望向这边。 自打“春狩大会”后,胡跌儿明显感觉周遭对自己的监视松了许多,那马三非但态度转变了,竟还不时拉起家常。胡跌儿知道这奴才的心思,便仍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冷落着他。就在几天前,马三无意中提到后院角落的客房中还禁闭着一个从关内过来的女子。胡跌儿心中一动,便装作闲话般引着马三细说。方才知道,那从南安镇平安镖局便相识,路上又曾于土地祠巧遇,更在那村野客栈中解救,之后孤身雪中追寻而致使自己被汤山俘获,已不知多少次入梦的女子于小桂竟然就与自己身处同一间客栈中,两间客房相隔咫尺,举步便至。 那日的马三也发现了胡跌儿的异常,却并不知道两人此前的际遇,自然便不能明了胡跌儿的心情。只道是胡跌儿一人独居于此,自然寂寞,听来后院还有关内来的女子,自然心中生了兴致。马三心念至此,存心巴结,便将那听闻来的有关那后院女子的一切都与胡跌儿说了。胡跌儿便也就此知晓了那日雪中于小桂被汤山生擒之后的大概。 自此,胡跌儿便不时地装作信步闲逛走到后院,站在门廊上望向那角落中的客房。也有两次见到那于小桂映在窗上的身影,但却一次也不曾见过真面。 接到崔承用来信的当日,胡跌儿又一次走到后院,站在门廊上看向那边,依旧并不见人影。胡跌儿知道那房间中始终有个女侍看守,而后院中也有眼线,但并不在意,虽是对面毫无动静,但那目光仍是停留在那窗子上,呆呆地看了半响。心中忽地一阵空落,知道无论当日晚间事成事败,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便与对面那人从此天涯各处,再无相见之时。心想至此,忽地感觉身处客栈的这些时日,虽日日心底想着身上职责,仿佛背负了一座大山,却自从知晓与那人竟只相隔几步之遥,日夜共处一座庭院,虽不曾见面,但目之所及,唇齿呼吸,都是共同的景物风味,心中便有一丝莫名的安适。这是生来至今从未有过的。于今离别之日,便竟多少有些难舍。 在门廊下站了半响,忽觉无味,便欲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就在胡跌儿转身走回的那一刻,那对面客房的屋门竟“吱扭”一声开了,那开门人便站在门口,看向胡跌儿。胡跌儿听到声音,并未立时回身,先是心中被那轻微的声响猛地一震,觉得心头突突乱跳,愣了片刻,才猛地转过身来。 那女子双目直视胡跌儿,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两人对视了片刻,那女子便又将房门关上了。胡跌儿盯着已经关闭的房门,呆了半响,心中一振,忽地莫名涌出一句:“等我回来。” 崔府的马车是傍晚时来到客栈的。车夫并未进院子,只在门口扣门,让伙计进来通报。 马三失了小汤大人的靠山,一心想投靠正得宠的崔承用门下,为自己另寻一处稳妥的依靠。见崔府车夫在门外,便忙出去,邀那车夫进来喝茶。那车夫显见是得了命令,拱手相拒,坚持在门外等候。马三讨了个没趣儿,便又回转身来去帮胡跌儿。胡跌儿这边确是简单,只穿了一件“春狩大会”之后,随着天气转暖而购入的长衫。除此,便再无它物,便是平素总伴在身边的防身短刀,也留在了客栈中。 马三随在胡跌儿身后,悄声道:“胡兄弟,你今晚尽管畅饮,不管几时回来,我都给你留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