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在前堂内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 见到崔承用,莫正竟顾不得礼数,先是快步走到门口,探头四下看看,见院子中并无旁人,便关上门扇,转身才朝崔承用施礼,嘴上道:“崔大人,祸事了,那汤山死在牢里了。” 崔承用面露惊诧之色,急道:“怎会死了?我昨日还过去探看,并无异状,怎的今日便死了?哎呀,那我不是要受到牵连,背上嫌疑了么?莫大人可是坐实了?确定不是受刑昏厥?” “哎呀,我昨夜便留宿在天牢班房,看那汤山便有些异样,送去的餐饭都被他摔出,口中只喊着要面见大汗,我并没有多理会,想着等今日上报大汗,却不想他就那样喊了一夜,今日天尚未大亮,便就自尽了。” “莫大人莫非又动了刑法?”崔承用低声问道。 莫正一愣,口中诺诺道:“我见他样子疯癫,便没有夜审,只呵斥了他几句,他便出口辱骂,我代大汗审问囚徒,他如此对我,便是对大汗不敬,我便令狱卒打了他几鞭子,也并没有真的动大刑。” 崔承用面色凝重,点头不语。 莫正继续道:“每日寅卯之交总要检查一遍各牢房里的囚徒,便发现那汤山撕破自己身上的囚衫,以布条结成一根绳索,自己吊死在牢门上了。” 崔承用面色沉重,点头道:“莫大人,既出了事,你应该立即禀明大汗,怎地却到我这里来了?” 莫正两步走到崔承用近前,凑近身子道:“此时天色尚早,我不想现在便去惊动大汗。再说,崔大人,咱两个本就是同心的,有些事情,我总想着要与你通个气儿的。” 说至此,莫正眼珠转动,低头欠身与崔承用凑得更近,低声道:“我是汤山的主审,你崔大人是刚刚探看过那人的,我两人都脱不了干系,少不得要被盘查一番;这汤山不是平常囚犯,如此死在牢中,大汗的责罚,我是免不了的。” 崔承用点点头,也低声道:“那是自然,我俩只需对大汗坦诚相陈,至于如何处置,我相信大汗天威明断,我们该领受什么责罚,便领受什么责罚罢了。莫大人也无需过多担心,我已查明了我那手下钱孟的踪迹,只是还需要费时勘挖,不日应该便能确认尸体,便是没有口供,也能给他汤山定罪。这汤山也定是料想到了这一层,眼见前路无望而畏罪自裁了。” 莫正听了崔承用之言,脸上现出喜色,点头道:“还是崔大人有手段,我着力逼那汤山说出钱孟下落,他都只说不知。这下好了,看来我此时登门崔大人府邸是来对了,到时候大汗问责于我,还有赖你崔大人说情,现在大汗最信你崔大人,你的话比之范公都有分量。”口中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烂布塞到崔承用手里。 崔承用接过,却看不清为何物。便拿到堂前香案的烛台下观看,见那烂布上歪歪扭扭写满文字,大意是陈说自己对大汗的一片忠心,更直指崔承用如何设陷阱陷害于他云云。显见是汤山死前撕破囚服,咬破手指写给大汗的绝笔。 莫正凑身过来道:“今早我发现汤山用囚服做绳自裁,便总觉得那用来做绳的囚服平白少了一大块,便支开狱卒,我一人在那监舍内查找,果然被我猜中,我在那角落的隐蔽墙缝中发现了这张血书。” 崔承用惊道:“哎呀,该死,该死。莫大人怎不说明,如此重要证据,我怎能触碰。莫大人这不是害我吗,你应该亲自上呈大汗才对,怎地竟带到我这里。” 莫正低头撇嘴笑笑,轻声道:“这上面的文字对崔大人着实不利,我若将这血书上呈大汗,只怕是大汗对崔大人平白生出猜疑。你我既然交心,我能得便相助,也是应该。” 崔承用双目看着莫正,面色郑重,忽地双手抱拳,深施一礼道:“莫兄弟待我如此倾心,我崔某人此生便认了你这知己,今后荣辱与共,生死相随。”说罢,眼中晶莹,似有泪珠闪现。 莫正双手握住崔承用的两手,恳声道:“不多说了,只一言,今后你我齐心,共享富贵。”说罢,抱拳还礼,便转身朝外走去。崔承用一直送到门口,先让门房出去查看,确定外面并无行人,才让莫正乘马离去。 送走莫正,崔承用回到前堂,拿起那张血书又看了一遍,便将那血书折叠好放入怀中,背手在堂前走了两个来回,停在香案前,从香案上抽出两根线香点燃。那香案之上并无供奉,只高悬着一副猛虎图,崔承用便朝那猛虎图恭敬地施了一礼,口中念念道:“崔某平生本不信鬼神,只信自身,今日之事虽是崔某刻意谋划,却比之预想还要顺利,若是真得了哪方神仙相助,崔某便就此谢过了。”叨念罢,便将那线香恭敬地安插到香炉里。 线香飘起的袅袅轻烟掠过崔承用的面颊,他那从来不露声色的面孔上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自得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