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迈步朝外走去的崔承用忽地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口中念念着,说是给汤山带了礼物,只是方才忘记了。口中说着,便打开食盒,将那放置杯盘的上层取下,显露出下面所盛之物,只是烛火昏暗,一时看不清那下层食盒中放了何物。 本是怒火中烧的汤山不知崔承用卖弄什么把戏,却仍禁不住瞪着两眼盯着那食盒。 崔承用缓声道:“小汤大人定是看不清,莫急,我端到小汤大人近前,定让你看得清楚。”嘴上说着,便将那层食盒取下,两手托着,端到汤山近前。 汤山早料想那所谓“礼物”定又是藏着什么诡计,心中暗自提防,待看清那食盒中所放之物后,仍忍不住一惊。只见那盒中竟平放着两只齐腕而断的手掌,比之成人手掌略小些,显见是一双尚未成年之人的手掌。 “狗贼,你用这腌臜之物来吓我么,爷爷我见过的死人多了,怎会被这东西吓住。”汤山抬眼瞪着崔承用,两眼冒火,若不是牢门阻隔,仿佛便要扑过去啃食对方。 面对已经失态的汤山,崔承用却更是恭谦,躬身道:“小汤大人莫怪,是我没说清楚。”口中说着,伸手进那食盒的最下层,竟拿出一只布鞋,一手捏着鞋帮,一手托着鞋底,放在了那两只手掌的旁边。 汤山不知其意,盯着那只布鞋细看,忽觉甚是眼熟,只觉头脑一阵,猛地想起那正是自己送给那眼线六儿的鞋子,心中一惊,抬眼看着崔承用道:“你将那小乞丐杀了?” 崔承用点头道:“小汤大人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般境地,说来缘由之一便是信了这六儿的话,将眼睛盯在了钱孟的身上,才会落入陷阱,最终身陷天牢。我替小汤大人出气,将这六儿做了......但我总要说句公道话,这六儿确是对你小汤大人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地想在你小汤大人面前挣个面子,只可惜,这孩子还是太过年少无知,不知道这里的凶险,无意间成了我的一枚棋子,给你小汤大人帮了倒忙。” 汤山胸中气息翻涌,脑中嗡嗡作响,想开口叱骂,却又一时被气息堵滞,骂不出来。 “还有一事我也顺便告诉小汤大人。我那手下钱孟也是一枚棋子,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的安排,他最初便是被当做一枚弃子而用的,没有这枚弃子,大汗或许还会念及你的忠心和祖上的功绩,最终或给你小汤大人留条活路;而今钱孟因为替大汗入关招揽贤能而被你算计了性命,你说大汗还能留你吗?大汗若是留你,那天下悠悠之口又会如何评论大汗招纳贤能之举,今后招贤大计如何顺利实施?” 汤山听着崔承用慢慢将其计谋道出,只觉后背冒汗,身子一阵发冷。虽早已知道自己受了崔承用的算计,却有些细节并不知晓,今日听崔承用所说,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地被这近在咫尺,正站在牢门外的,面带恭谨之人牵着鼻子毫无所知地落入陷阱中去的。而听到那钱孟身为崔承用的心腹之人竟早早被他当做了一枚弃子,只觉眼前之人虽是声音和缓,面带微笑,却比之一头恶魔凶兽还要可怖万分,而其平素的重重面具,更在这一刻再无掩饰,其心思缜密,冷血无情尽皆赤裸裸坦露在这昏暗无人的天牢之内,令这见过无数生死,自视甚高的小汤大人动容,心寒,甚至生出平生少有的一丝畏惧、心悸之感。 “我料想那钱孟虽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没有个着落,你小汤大人嘴够硬,便是受了大刑,也没有吐露出钱孟的去处。但我料定钱孟现在应该是已经死在小汤大人您的手里了吧,您定然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若是发现不了尸体,便难以定案,甚至来个死无对证,将那夜的半路截杀之事都赖过去。哈哈,你不想想,我既然做了这样一张大网,还能不安排人记录你小汤大人的每日行踪么。再者,小汤大人别忘了,这里的天还是大汗,你府上那些人也都是大汗的臣下奴才,只需挨个审问你府上之人,便没有个不透风的墙。我有你每日的出行去处,再逐个审问你身边之人,寻出钱孟的下落便是个早晚之事罢了。是那莫正无能才寻不出个结果来。哈哈,记得方才我来时,小汤大人出口便料想大汗给你送来了断头酒,那或许就是一句气话,现在我崔某人在此说一句:大汗应该不会让你小汤大人失望的。” 崔承用说罢,俯身将手中盛放着两只断手的食盒放回原位,收拾停当,不再多看汤山一眼,仍如来时那般,单手提起食盒,缓步朝天牢门口走去。背后的汤山不发一言,仿佛一时没了声息。行到临近天牢门口时,听得身后走道尽头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呕吐之声,之后便是连续几声干呕。崔承用并不止步,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直接走到天牢入口处,伸手轻拍大门,外面的侍卫取下铁锁,拉开大门,那刺眼亮光便照入暗黑的天牢。崔承用便用一手遮挡住眼睛,迈步走出了天牢。 汤山在天牢中自尽身亡的消息是转日天尚未大亮时传到崔承用府上的。莫正亲自过来传的消息。 那时虽天未大亮,但崔承用一贯早起,已经在自家后院里练过了一套拳脚。听到门房传报,说是莫正大人登门,只一人一骑,并未带随从,看样子面带急色,应是有要事相陈。崔承用已经大致猜到了缘由,便令门房请莫正去前堂等候,他自己仍如往日,用冷水洗了身子,换掉汗湿的衣服,穿戴整齐了,才走去前堂。那时莫正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