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崔承用会说起自身往事,心中纳闷,侧耳静听。 崔承用继续缓声说道:“那一年大旱,地里歉收,家里实在没有粮食果腹,尚不足十岁的我便与同村的几个伙伴去临近镇上乞讨。那一日已过了午时,天气燥热,路上无人。我们几个行至一处大宅外,便躲到那阴凉处歇息。那大宅正门口拴着一条正自睡着的恶狗,那恶狗身前不远放着一个狗食盆子,那盆里堆放着小山样的杂饭碎肉,想是正午时主家吃剩的。我们几个饿了多时,看到如此光景,自是馋涎欲滴,便凑到那家门口讨食。那家的看门人正躺在门口阴凉处的躺椅上午睡,被我们几个讨食的孩子闹醒,恼我们扰了他,便一顿呵斥驱赶。我们几个无法,眼馋那狗食盆子里的吃食,自然不想就此离开,便等那看门人睡着,想着偷那狗食盆子里的吃食果腹。”说至此,不知为何,崔承用竟“嗤”地笑了一声,继而又叹了口气。汤山仍是脸朝内侧,背身对着崔承用,不出一声。 “我们中一个年岁稍大,名唤小北的最是胆大,他盯着那睡着的恶狗当先过去,走到距离那狗食盆子不到十步远时,生怕脚下声响惊醒了那恶狗,小北便俯下身子,趴在地上,也如一条狗般慢慢爬到那狗食盆子近前。他停住身子,抬眼看看那恶狗,又低头看看那身前的吃食,哈哈,那时他便真如一条抢食的野狗一般。他认定那恶狗尚在熟睡,便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侧身盘膝坐定,缓缓脱下身上的破烂单衣平铺在地上,双手抖抖地捧起那狗食盆子里的吃食放在衣服上。”崔承用顿住,又侧头望向来时的黑暗走道,沉默了片刻,低头夹起身前盘中的一块肉放在口中,咀嚼出声,忽地“噗”的一口将那尚未嚼碎的肉吐到了地上。汤山被他声音惊动,却只稍稍侧头,并没有将身子转过来。 “就在小北第二把捧起吃食放到自己衣服上时,那恶狗猛地醒了。它见有人来偷它的吃食,便俯身露出獠牙,口中嘶嘶低吼。我们几个都惊了,出声叫小北快些回来。那小北更是惊慌,想脱身而逃,却又舍不得已经放在衣服上的吃食。便就在他抓起衣服四角,想兜起吃食再逃时,那恶狗便猛扑上来,张口撕咬小北。那恶狗的身量与小北差不多,却咬的小北毫无还手脱身之力,只是挥舞着两手惨叫躲避。”说至此,崔承用又“嗤”地笑了一声,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逗趣之事。笑过之后,便又沉默半响。 “我们几个早慌了手脚,不敢过去相助,只站在原地喊叫‘救命’。那看门人醒来,先是起身呵斥那恶狗,见恶狗仍是狠命撕咬,不为所动,方才走过去拉拽恶狗的束绳。那恶狗被拖拽出几步远,仍是势不甘休地狂吠不止。我们几个跑过去拖起浑身是血的小北,生怕那恶狗还来撕咬,心惊胆战,惊慌失措,只想跑得远远的。小北在回村的路上便没了气息,回到村子时,人已经凉透了。小北的爹娘当晚抱着小北的尸体去那大宅外想讨个说法,却被那大宅里的家仆打了出来。声言自家狗并没咬人。小北娘气不过,便在那家大宅门前的石阶上抢头撞死了。小北爹拖着两具尸体走了一夜,去县衙门前喊冤,却因了无凭无据,县官老爷根本不理会。小北爹在县衙门前指天骂地,诅咒世道不公,苍天无眼,被那县官以藐视官家的罪名打了八十板子。小北爹被同乡拉回村里,没多久便气病交加死去了。”崔承用说罢,摇头“呵呵”地笑了几声,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了。 汤山扭过身子,两眼瞪着崔承用,出声道:“你与我说这些意欲何为?难不成要我撒几滴泪,说一声‘崔大人能有今天真不容易’?” 崔承用两眼盯着牢内的汤山,汤山便也与之对视,两人四目相交,互不退让。牢内一时寂静无声。 “我今日过来,只想让小汤大人知道你我相斗,你到底输在了何处?”崔承用撇嘴笑笑,避开汤山的双目,缓声言道。 “今日你在外,我在内,看似我输了。可崔大人不要高兴的太早,我对大汗一片忠心,范公知我,我不信我最终会被你这南蛮异族算计了。”汤山又侧身向内,仍将一个后背对着崔承用。 “哈哈,小汤大人还是没有听懂我方才那个故事呀,也难怪,我那故事还没有说完呢。”崔承用摇头继续道,“我便直接戳破给小汤大人听,你可仔细听好了。” 汤山“哼”了一声,心中回味方才那“故事”,却也一时不明所以。 崔承用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到嘴边,缓缓饮尽,将夹了一口肉放到嘴里,又将身前的杯盘收起,放到餐盒内,待到做罢,方才缓声说道:“那时,我眼见小北一家三口惨死,虽心中悲愤,却无力相助。半月后,我们几个伙伴在外乞讨,又转到那家大宅外,见那恶狗仍是伏在地上睡着,身前的盆子里仍是堆着小山一样的吃食,自然我们再也不敢上前偷食。那时的我望着那盆子里的吃食,肚子中‘咕咕’叫着,心中竟仿佛一时忘记了半月前死去的伙伴小北,没有什么悲伤愤怒之情,只对那条恶狗生出了一丝羡慕,面对那堆起的吃食,竟还能如此酣睡。我立时恨不得化身为那条恶狗,伏在那盘中吃个痛快。哈哈,自那时起,我心中便生出一个念头,这念头就此埋下,至今不曾消除——那便是:宁愿依傍个富人当一条狗,也好过做个穷人,穷苦一生。” 汤山面朝内,“哼”了一声道:“那我真要恭喜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