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天高云淡,久冬的寒意已经渐渐隐去,路边早已见了绿意,是个出城郊游的好日子。上到八旗贵胄,下到平民百姓,或骑马乘车,或步行相随;或面无表情,只随前人而行,或面上含了激动喜色,挤过身前之人,匆匆而行。当然,此一众非是出城游玩,只是为了一观那“万箭穿身”之刑的“盛景”。 那刑台早已于前一晚安排妥当,而那受刑之人也早在天未大亮时便被压至城外刑场。监刑官莫正如此安排是生怕天亮聚众人多,押送犯人途中生出什么变故。毕竟,近来京城变故太多,小心谨慎总是应该。 于大多数旁观者而言,没能亲眼看到那刑徒当街示众,总是难免遗憾,故而更是急急奔向城郊刑场,想着早早占据有利位置,好能近身得见那刑徒的受刑。 城郊刑场位于南门外三里,距八旗军一处演武场相隔不远。一方黄土空地上立着一座原木搭建的高台,一些重刑之人便安排至此处受刑。此高台立于此地已经有些年份,早先是领兵将官阅兵演武之用,后来废弃,几年前便用作刑台。通常会根据不同刑罚临时做些安排。而“万箭穿身”之刑却从未在此刑台上用过,故前一晚,高台上便搭起了一方木架,远远看去倒像是置放兵器用的。天明前,刑徒押至,两臂平伸,两腿分开,成一大字型被四道绳索紧紧捆在那木架上,冷眼看去,倒像是一片晾晒的兽皮。刑台周围早有军士驻守,围观众人只被允许在划定的场地外观看,不能随意走动。这一是为了防备意外,毕竟那春狩大会上已经生出了意外,这大刑的日子,严加防备自是必然;再者也是为了台下看客的安全着想,若是有一支冷箭误中百姓,那便是监刑官的罪责了。 而一众观者行近至刑场时,远远看到的,便是高台木架上那直直立着的,成一个“大”字的刑徒。那刑徒铁七浑身血污,竟与那木架颜色并无明显分别,一时仿佛竟与那木头架子混成一体。至于分明看清那是个人,还是需要走近几步,注目而观,方可确认。 当日风轻,高台木架上的刑徒衣衫破烂,那褴褛衣衫忽而被风吹动,轻轻摆动,除此,刑徒那一个拉开大张的身子,却是动也不动,脑袋微微朝后仰着,长发遮面。加之那木架摆放的方位,台下众人大多只能看到那人的侧面,那刑徒的眉眼面目更难以得见。只知那刑徒自被绑缚在木架上以来,便是动也不动。 日头升上半空,四方来人渐众,高台之下已是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俱都引颈等待那行刑时刻的到来。一个时辰已经过去,高台木架上那刑徒仍是动也不动,只有须发及破烂的衣衫被风吹动。 台下人们议论纷纷,有人道:“那死囚看样子是早就死了吧?” “不应该呀,人都死了,何必还四处张贴告示,将咱们引到这里来。谁想看一个死人受刑。” “哎,哎,别说了,快看,有人上台了。” 台下众人说话间,那台上一个身着官服之人登上高台。此人便是此次大刑的号令官。那人手里提着一面铜锣,登台之后,便敲了两响,扬声道:“诸位静声,诸位静声。”台下众人听了,便都慢慢安静下来,仰头看着台上。 那号令官继续道:“今日,大汗下令,在此处决南来的刺客铁七。”嘴上说着,举着锣棒朝那木架指了指。几个军汉将那木架稍稍调转了方向,朝前推了几步。台下众人靠近高台的便得以正面看到那被绑在木架上的汉子。微风吹起那汉子散乱在脸上的头发,一张囚徒的面庞便显露在众人眼前,只是血污遮蔽,仍是看不清那刑徒的本来面目,只有一双眼睛,圆睁着,直视前方,半响也不眨动一下。而从衣衫破烂处随处可见满身的伤痕,可见在牢中是受了大刑的。两只赤足不知是被污泥所染,还是受刑所致,远远看去与黑黝黝镣铐几无分别。 台下众人看了刑徒这般模样,便自然都来了兴致。毕竟这终是一个大活人,且看那样貌便是个凶恶歹毒之徒,如此人物便该受此大刑。不知台下何处一人大喊一声:“好模样,来两句戏文,一声不吭,莫不是怕了吧?”台下便随着一阵哄闹。那台上的刑徒却仍是目视前方,对台下的哄叫之声毫不理会。 那号令官手中铜锣响动,高声道:“诸位静声,诸位静声。”台下声音便小了些。 号令官扬声道:“今日大刑,监刑官宫廷侍卫长哈乌尔、内务总管莫正。”说罢,侧身到一旁,台下众人便看到先是一个高大汉子登上高台,正是那塞外第一勇士哈乌尔。他面无表情大喇喇地坐在早先准备的座椅上。随后,一个身子佝偻的干瘦汉子登上高台,坐在哈乌尔身边,正是大汗的家奴莫正。哈乌尔是大汗身边红人,更是名扬四方的勇士,众人自然都识得,得见勇士,便都轰然叫好,站在后面的都争着向前拥挤,想近身一睹大汗身前第一勇士的面目。一时刑场上便如酒肆戏院般喧闹。 那台上的号令官连连鸣动铜锣,高声喊道:“众人静声,众人静声。”如此半响,台下才慢慢安静下来。 号令官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转头看向台上坐着的哈乌尔与莫正。哈乌尔与莫正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号令官便手擎铜锣一阵疾风般敲动,声音忽地停住,大喊一声:“万箭穿身之刑,开始施刑。” 随着这一声喊,台下十几个军汉手执弓箭登上高台,在高台一端一字排开。那军汉手中的羽箭都已经被磨去了尖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