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三爷离去后,客栈中仿佛一下子冷清了许多。除了那坐在地上沉浸在悲痛中的袁铁手,与那昏厥未醒的铁妞子,只余下佟老大三人和麻黑子。 许久不曾开言的敖胖子声称肚饿,要填饱肚子再动手拿人。佟老大知道敖胖子的心思:麻黑子既然早就知道佟老大三人在此,为何仍旧前来。若说是进到客栈中才认出佟老大三人,那麻黑子依然有充足时间脱身离去。他在风雪夜中杀了蔡安、蔡正两人,本可不再回客栈,就此离去。若说是为了辽东四奇,却也令人费解,一个人自身性命都难保全,还如何能顾及旁人。或说是杀了蔡安、蔡正后,才刚刚发觉佟老大三人是当年的熟人,却又实在不像。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显见是早就知晓三人在此了。 接到这份差事后,佟老大与敖胖子已经算计过这份差事的风险。从那消息上获知,麻黑子只是一人,身边并无得力助手。而从当年同在锦衣卫共事时确知,麻黑子的武技与佟老大不相上下,而佟老大身边有敖胖子与胡跌儿相助,明显占据压倒优势。由此,两人议定,不必谋划什么伎俩,只需三人合力,定可稳妥拿下麻黑子。比之追讨那武力更胜一筹,且有手下傍身的叶尚道,这份差事分明更加轻松一些。而今,麻黑子直接道出佟老大的名号,却并无畏惧之意,这里面的玄机着实令佟老大与敖胖子费解了。因此,敖胖子才提出填饱了肚子,才论长短,也是想借机拖延,看看这麻黑子到底凭借了什么,才会有如此胆气。再者,三人肚子确实已经咕噜噜地叫了半天,也是要填些吃食果腹了。 敖胖子的提议得到了麻黑子的认同,更令佟老大心中一紧。那麻黑子应允之后,便落身坐在当中那张方才蔡三爷坐过的方桌旁,见桌上一杯盛了半盏的凉茶随手泼在地上,端起茶壶给杯子斟满,仰头喝了一口,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紧迫与慌张。 敖胖子揣着心中的疑惑,回身朝后厨方向走去,嘴里念念道:“我这就去给你们端菜,后面的伙计应是将咱们都忘记了。” 敖胖子掀起后厨的门帘,推开隔断门,沿着一条狭窄走道拐进一间昏暗的细长斗室中。这间五尺见方的斗室便是侯家老店的厨房。平时客人不多,便是这一间厨房供食,若是如今日这般反常,那隔壁的柴房也有灶台,可供点火热饭。 厨房靠墙的细长桌案上摆放着六大盘热菜,细看却只是一荤一素两道:荤菜是干椒炒肉,素菜是清炒白菜。各自三盘,顺序排开,仍然有些温热。灶台上除了那一口尚有热度的炒锅,另一口锅中架着一方黑乎乎的箅子,箅子上热着十几个馒头。这些自都是为了外面三桌客人准备的。 灶膛中的劈柴已经燃尽,只有乌碳中的暗火忽明忽暗地闪着,令这逼仄的房间内一团燥热。灶台上立着两只烛台,一只仍然燃着,另一只倒翻在灶台上,已经熄灭。借着那烛台昏黄的烛火,可见厨房地上叠身倒着四人。敖胖子蹲下身子,借着烛火去试探地上四人的鼻息,俱都已经气绝身亡。 如此叠身倒地显然是有人在四人死后所为。敖胖子俯身去细看四人死因:最上面之人是那平安镖局的老镖头于万全,身上却并无明显伤痕。探手去颈骨上抚摸,正是脖颈被外力扭断而亡。于万全身下是那侯家老店的店主侯老实,也是扭颈而亡,那侯老实身下两人。翻出来细看,一人是那小伙计,死因是脖颈下的一处致命刀伤,身子附近却;而那最下面之人身体尚有微温,应是四人中最后死亡的,也是脖颈被人扭断而亡。敖胖子大致猜到了事情经过,为了确认,又端起那盏烛台,回到那条狭窄走道上,在走道尽头的角落处发现一滩血迹,此地应是那伙计候二遇袭受死之处。敖胖子回想此前经过,复原后厨中这惨案过程:那“家仆”蔡安陪店主侯老实进到后厨,应是在这狭窄走道内动手扼断了侯老实的脖子。声音或许惊动了后厨中帮忙的伙计,待那伙计候二从后厨内出来,刚一进入走道,便被蔡安偷袭,应是打中了头部,昏了过去。那后厨中的做饭师傅在煎炒声中对临近走道中的命案丝毫不闻。蔡安应是先从后厨中拿了一把刀具,回到走道中,将那昏倒的伙计候二拖到走道尽头处,将其割喉致死。之后,蔡安再回到那逼仄后厨中,静待那做饭师傅将两道菜肴做好,分盛在几个盘子里,一切完成,方才动手扼断了做饭师傅的脖颈。再之后,便是将走道中两人的尸体拖曳到后厨,叠放在做饭师傅身上。故而,虽做饭师傅身处最下面,但因了最后死亡,身上便尚有微温,而店家侯老实与伙计候二此前早亡,又在透风的走道中躺了一段时间,身上便已经凉透。 三人死后不多时,那于万全被蔡正挟持走进后厨,或是被蔡正,也或被蔡安,或是两人合力,出手制住身负武功的于万全。前面正堂此前没有听到丝毫后厨的声响,说明那于万全毫无反抗之机便被制住,继而被扼断脖颈。后厨中四人被杀,相距不远的前堂中竟无人听到半丝声响,可见这蔡安、蔡正两人抬手杀人已是常事,手段娴熟,出手狠辣。 敖胖子早已料到这一结果,但当亲眼所见,亲自回溯事情经过,还是颇有些触目惊心。心中对那蔡三爷手下的凶狠残忍甚是气愤,而对那己方即将要出手处死的麻黑子竟颇有些认同之感。只是公干在身,容不得半丝同情,一会儿出手时,自不会有半分留手。 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