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跌儿口中念念道:“是呀,回不去了。我接到你的信,便知道,我是回不去了。” 麻黑子口气转为和缓,轻声道:“随我去西北,那里一众热血汉子,咱们共成大事。” 胡跌儿愣了片刻,念念道:“我方才已经与佟老大说了,若是你胜,我便回塞外草原,牧马放羊,讨些平静的日子过。” “塞外如何能够平静,金人日渐势大,几番拉拢挑拨草原各部,明廷垂暮,却也不忘时时纠缠,我们草原各部更是自家恩怨纠结难解,多年争执不断,王公贵族日日酒肉,贫苦牧民食不果腹,你生在草原,难道不知晓么?你便是回去,定也脱不了纷争,无非是被谁人所用罢了。这是你心中所愿么?不如随我同去西北,大家不问出身,只求均天下之财,共谋一个自食其力,无纳粮服役的自在世道,可不好么?” 胡跌儿一愣,仔细思索麻黑子所言,心中一阵慌乱。此前,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些,他心中也从未想过这些,今日听麻黑子说来,便觉颇有些道理,一时心中纷乱,竟不知如何回答。 “麻兄弟,我们兄弟四个就此告辞,他日若是有缘,我们再续。我总要回去向那位‘雇主’交差。”那半响无语的袁老大忽地开口说话,听来声音疲惫,仿佛一个大病之人。 麻黑子一愣,扭头看向那袁铁手,口中道:“袁老大,你不必顾及那人,他是我多年朋友,我一句话,他便不会多说什么。你们与我同回西北,确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袁铁手叹了一口气,沉默半响道:“受人之托,总要忠人之事。更何况,我们兄弟来自关外,如今两个兄弟死在这里,我总要将他们两个的骨灰带回去安置。总是不能随麻兄弟同去了。他日有缘,我们再聚。” 麻黑子点点头道:“那我就不多挽留了,你们兄弟的情谊,我麻黑子记在心里了。” 袁铁手叹息道:“麻兄弟不必如此说,你已为我们兄弟讨还了血债,你不亏欠我们什么。要说怨,便只怨我们兄弟身上的功夫不济,不知天高地厚,冒然介入你们中间,实在是自不量力了。”袁铁手旁观了此前各方争斗,对内中事情不甚清楚,但自知自家四人的手段无力与此中各方相比,自是心灰意冷,对当初与麻黑子相遇后,开口承诺拦下登门平安镖局,致使将自家四人卷入其中之事,颇有些后悔惭愧,只是为时已晚,难再多说。 麻黑子知道袁铁手心中所想,也不好开口相劝,便轻声道:“袁老大不必如此,总是我麻黑子亏欠你们了。你两人一路出关,总要小心。他日江湖我们再聚,定要痛饮一番。” 袁铁手不想再多说,起身抱起方矮子的尸体,迈步朝屋外走去。片刻之后,回到屋内,又抱起老何的尸体走去屋外。最后进到屋内,两手各抓了一团雪,俯身用那雪擦拭仍昏晕未醒的铁妞子。那铁妞子便昏昏醒转。袁老大在她耳边道:“出去和小方、老何做个别。咱们就回家了。”那铁妞子愣了片刻,已然明了,眼圈通红,嘴唇颤抖,却并不哭出声来。自跟随袁老大去到外面,经过麻黑子与胡跌儿时,并不理会,仿佛两人本就不在一般。 不多时,屋外便燃起熊熊火焰,是袁老大在焚烧方矮子与老何的尸体了。其间那铁妞子回转到客栈门口,用手中匕首在那门口蔡正的尸体上狠狠插了几刀。泄愤之后,又走回远处,在那焚尸之地送别两个同伴。身处客栈中的麻黑子与胡跌儿可从风雪中听闻铁妞子的痛哭之声。 麻黑子叹息一声,站在原地呆愣了一时,便也去到屋外,将那门口的蔡正尸体拖进屋内,将尸体上蔡三爷插在蔡正胸前的短刀拨出,仍旧插在小腿绑带内。 “这小子两只手一直缩在袖口里,你猜怎么着?”麻黑子仰脸看着胡跌儿。 胡跌儿坐回方才的座位,侧头看着地上蔡正的尸体,却并不说话。 “他两手各带了一只西域蚕丝织就的特异手套,怪不得他能赤手抓我的长刀。我这胳膊上还被他的手套划了一道口子,所幸只是外皮受伤,没有大碍。”麻黑子口中说着,撩起蔡正左手袖口,只见蔡正左手已经不在,齐腕而断,应是被麻黑子的长刀斩断了。 胡跌儿眼睛看着,仍是不语。 “你若是喜欢,可以将这两只手套拿去,我一双手大,带不得。”麻黑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双肉色手套。 胡跌儿摇摇头,算是回应。 麻黑子觉得无趣,便又出去,半响后,又拖进来一具尸体,正是蔡三爷的另一个“家仆”蔡安。那蔡安两眼翻白,嘴巴大张,死状甚是可怖。他脖颈上死死缠着一根绳索,绳索一端上系着一个小孩拳头大的铁球。想起此前蔡安腰中鼓鼓囊囊的,显见这就是蔡安藏在身上的兵器。如此兵器,却是江湖中不常见的。蔡安能使如此怪异兵器,可见其自有一番手段,只是如今却被自家的长索扼颈而亡。 “这家伙颇有些手段,我那长刀便是被他这长索缠住,一时大意,被夺了去,甩在雪地里,着实费了些功夫,方才寻到。佟老大确是豪气,等着我寻到这兵器,才与我动手。”麻黑子将两人的尸体放在一处,口中对胡跌儿说道。胡跌儿仍只是看着蔡安的尸体,没有搭话。 “胡兄弟,你可想好了,还是执意要回去草原么?”麻黑子从屋外抓了一把雪,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想好了,不管将来如何,总要先回去看一看。”胡跌儿声音并无迟疑。 麻黑子一愣,沉默片刻,念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