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听说府中进来了一位僧人游医,我猜他的青龙卫没能留住对方,我猜……
他怕我记起来了。
“雍儿,你……”
那道身影,那张脸庞,那让我刻骨般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站在一片将坠的夕阳里,僵望着我。
我停了几息,下榻——
扑入了他怀中。
那人下意识地张开了怀抱,接住了我。
“哥!”
我听见我的笑声像往常一样,天真又无知。
“你这次行军,怎么回来得如此晚?”
被我抱着的那人僵硬的身躯一点点松懈下来,他的指骨温柔地抬起,抚过我的背脊:“两界山那边,昨夜出了状况,我去查探,耽搁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御衍的疑虑,从我那句唤声之后,就彻底消去了。
城主府中一切如常,我如此,他亦同样。
——
只是他大约忘了。
“我”,昔日的长雍公主,最擅长的事情之一,莫过于骗他了。
(六)
在御衍身旁虚与委蛇、等待着脱身时机的那些时日,我始终未能想通,他为何要费尽一切救我。
又为何要在救我之后,遮蔽我神魂,掩埋我记忆。
他说我是他的妹妹,便是即使我失去了记忆,也要断绝我和他之间任何情爱可能。
他明明这样恨长雍,还认定了我便是她,那他又为何不让我死去呢。
我想不通。
或许,连他自己都想不通。
但没关系,答案我已不在乎了。
在他身旁演兄妹情深的第三年,我等的那一刻,再次到来了——
上古真龙一族,每三千年渡一次蜕生之劫。在那一日里,他会比凡人都孱弱。
不知几世以前,作为长雍公主的我,正是在蜕生之劫那日将他的龙心鳞生生剖下。
这才有了龙城血祭,万古长恨。
这一次,我等的仍是这一日。
一道剑讯被我送去了两界山之南的仙域。收到师叔祖回信的那一夜,我知道,我离开的时机来了。
只是我料错了一点。
我以为万年之前的那场蜕生之劫,定叫他阴影难消,自会在
魔域寻一个任何生灵都找不到的地方,度过他的蜕生之劫。
然而我未曾想到,在我与师叔约好的月上中天前一刻,我的房门被人叩响了。
“雍儿,”他声线醉哑,“是我。”
“……”
我僵在了妆镜前,手里握着卸下的最后一件属于青龙城主府的玉饰。
是他那日亲手为我戴上的簪子。
望着簪中那一丝如金如蓝的血线,我不由地笑了。
也对。
早在方才认出这柄由他亲手交到我手上的簪子的那一刻,我就该知道——
今夜注定是一场死局。
只是不知,这死局是他的,还是我的。
“来了。”
我起身,将簪子背于身后。
那种触感熟悉得令我颤栗,走向房门的每一步,都有前世记忆如梦魇如潮水般踊跃在我身畔。
我记得这“簪子”的名讳。
它叫龙鳞匕。
是这世间,唯一能活剖真龙逆鳞的利器。
——
房门洞开。
月色如银。
站在房门前的人一身酒意,毫无半点灵力,却含笑朝我张开了手臂。
像丝毫不设防,像从未被活剖过龙心。
像一个明晃晃的陷阱。
我一步踏出房门,踏入了陷阱——
我笑着,将那柄簪子,插向了他的心口。
(七)
血色染红了他靛青色的长袍。
我以为的刀斧加身,或万箭穿心,却全都没有。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廊外,夜风寂静,整座城主府连灯火都未起一处。
我松开了手。
染了血的玉簪跌入尘土,却未曾化作龙鳞匕。
它不是假的。
但龙血是假的。
我握紧了手心那道狰狞的伤口。
那人的笑意犹停在唇畔,眼神却空洞近茫然,他捏住了我想要退开的手腕,额头青筋缓慢迸起,一点点狰狞了那张本该美好清隽的容颜。
“……为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前世的长雍公主早已听过、也答过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
“——”
却是与我设想中截然相反的问句。
面前那张俊美容颜愈发狰狞:“是这一世叫你心软了?你双手早染满了龙城万千子民与侍龙一族全族的血!还何须如此假仁假义故作深情?!”
“是你说,希望我像长雍公主一样。”
“那就像她一样——杀了我啊!”
“可你没说完,”我一点点将手腕从他掌心挣脱,“像她如何?是像她王朝覆灭,死于你手,还是像她受你真龙之诅,生生世世被心疾缠身,只等你追来,屠戮至亲满门,叫她悔恨刻骨、不得善终?”
御衍死死地瞪着我。
可
我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