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颓然地笑起来。
“你想去兴都库什……”他喃喃,几乎是自言自语,“去找你的颜料,去画画。”
他按住旋婳,不许她动,却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大小姐。”
旋婳一愣。裴浩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个称呼喊过她了。
“无论是谁,只要能让你画画,你就高兴了吗?”
“……”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裴浩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野兽一般。旋婳几乎以为他要咬死自己,他却突然说起另一个话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老大的“掌上明珠”,我是走投无路的穷小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浩还记得,或者说,没什么比那一刻的记忆更清晰了。小小的女孩窝在办公椅里,问他,你知道怎么画画吗?
裴浩说不上话来,几乎是茫然地看着她。他觉得那时候自己的表情一定滑稽极了,混合着惊讶和愕然,像个没读过书的土包子——他也确实是。
他是从蛮荒之地来的穷小子,父母双亡,走投无路,进了老大的门下当打手。打手不需要识字,不需要读书,只要心够狠手够脏就行。
所以他从来不懂她的绘画,她的艺术。他只是看着她,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懂过她。
每当他浑身鲜血和伤口地从黑暗中走出来,一种无形的墙壁就围堵在他们之间,隔开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的一头狂风骤雨,她的一端云淡风轻。
就像现在这样。他怒意滔天,她还计划着跟另一个男人逃跑。裴浩突然就不生气了。或者说,他不想再生气了。无论怎样发火,那也只是让他们显得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像野兽,她像精灵。
他不想这样。他完全不想这样,一点儿也不想这样。他只是想离她更近一点,虽然总是显得无力。
“当时老大——那个老头子,他说他要娶你。然后,然后你对我说,你哭着对我说,你不想当老大的妻子。”
“我问你,那你想当什么。”
还记得吗?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分明盈满了泪,几乎把他一整颗心都溺毙,他觉得自己肯定能记一辈子,一直到死。
但她肯定不记得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裴浩自嘲地笑了笑:
“你说,你想当画家。”
即使是他掌控了她那么多年的以后,即使人人都说她是他的菟丝花,但裴浩觉得,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土包子、穷小子,那种自卑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攀附在他的每一寸骨头缝隙里,让他抓心挠肝地不断做出疯狂的事。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床上那些事情。但只有把她压在怀里,他才会有真切拥住她的实感。
他花了十几年,从走投无路的穷小子,不择手段地成为了老大,最终走到了她的面前。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个老头要强迫她的时候,她哭着说想画画,他就夜半翻墙过去,对她说:我来带你逃走。
而现在,他开始觉得,如果再有一个人走到她面前,对她说这句话,她也会做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选择。
裴浩盯着她半晌,忽然俯下身去,咬住她的喉咙。像野兽叼住猎物那样。
“唔!”她小声吸气,“不要咬我……”
咬死你。咬死你。你不要当画家,不要当老大的女人。当我的尸体,我的藏品,就再也没有办法逃跑了。
裴浩心里这样想。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
“我有礼物要给你。”
“……什么礼物?”旋婳问。她盯着裴浩的眼睛,颤巍巍的,不明白他的情绪怎么能这样多变。
裴浩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那个男人的脑袋。”
旋婳发现他居然在笑,那种身居高位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野性,那种属于‘走投无路的穷小子’的,破釜沉舟般的血性和快意重新出现在他脸上,几乎显得癫狂。
“我把他脑袋摘给你。”
但他的眼睛,也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用那双眼睛,像狗一样恳求:别离开我。
那目光很强烈,燃着火,带着浓浓的恶意,像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恶犬,随时会扑上来撕咬。
“……”
“怎么了?”旋婳察觉到了他动作的停滞,伸出手拉了拉他。
林知言没有说话,他抬起头。
从不远处的人群里,走出一个男人。他抽着烟,随手将烟蒂用拇指摁熄,然后大步走来。那一瞬,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朝他冲来,任何人都会在那种暴怒中下意识地后退。
林知言却捏着旋婳的衣领,没有动。
“……林知言?”
旋婳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想转头,林知言摁住了她的脑袋。但紧接着,身后传来一股大力,猛地把她拉扯得一个踉跄,摔进另一个怀抱里。
“……”
高大的男人俯下身,从身后笼罩住她。炽热的吐息从身后盖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别喊他了。”裴浩的声音冷酷得令人窒息,“他自身都难保,救不了你。”
“……”旋婳几乎窒息了。
林知言抬起眼,忽然像是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