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将军转移视线,意思很明确,不会如武辰所说那样去做一场军事冒险。
事实上,双方兵力对比是二比一,况且叛军还做了分兵。
如果真像武辰所说那般,先迷惑敌军,令其以为我军将进攻山谷堤坝,从而改变防御重心。
然后借雨夜声势掩护,五千兵马直出,进攻敌军中军,成功的可能性并不低。
而且就算失败,敌军是被乱取,且缺乏骑兵。
要恢复秩序一定需要时间,也够己方兵马退回城内重立守势。
此番道理,旁人不明白,但梁将军一定清楚。
武辰笃定梁将军肯定知道,否则当初第一次见面,此人又是怎敢用五千兵马伏击宁王世子一万余兵马的?
况且那时他还是以一千不到的轻步兵和两百骑兵为前驱,直接突袭本阵,那等豪气胆量,不可能做不到武辰提出的建议。
可见,对方就是不想趁武辰的意!
武辰看明白这一点,什么也没说,甩袖而去。
梁将军暗自冷笑,看着外面大雨,心道:“虽然我知你的策略可行,你也的确有几分用兵才华。
可我为什么要按你提的意见去做?
十三爷就在这里,到时叙功,岂非你要占去定策之功?
我堂堂五品将领,却被你区区九品芝麻官拔了头筹,今后让我在军中怎么混?
叛军既然要决堤,到时赣中一片将陷入泽国,那么不管洋县丢不丢,王巡抚都是无法北上的。
哼,就算有失守罪责,那也怨不到本将头上!
此番责任,大可推给那死鬼主簿,以及过往在洋县任职的县令。
如此即便城池失守,也非战之罪,朝廷无处置我的理由,那位爷的警示,我也算做到位了!
各方都不得罪,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去反攻,会去坚守这座孤城?”
武辰离开县衙后,深感无奈。
此时若是他有权力,便足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绝对有把握破此僵局。
而现在,哪怕他有死亡回档的能力,也最多不过只能护自身周全。
一声长叹后,武辰叫来快班众人,召集一众白役。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损失减到最小,能救多少人,便救多少人。
先将老弱妇孺都转移到北城山地之上,控制好北城城门,实在不行,还可掩护百姓往城北山地逃去,避免叛军追杀。
其次,就是在剩下的几天,尽量堆积沙袋,借城内坊市,组织成一条疏通洪水的通道。
尽量将洪水引向城东地势低洼的地方,减小对北城的冲击。
剩下的时间,他尽力而为。
梁将军亦为了减少军队损失,在城头立草人以做疑兵。
实则率领大部队先一步藏在了北城城门附近。
三日时间过去,叛军决堤,洪水暴淹而来!
缩在城北的百姓,站在地势高处,可以清晰看到滚滚洪流自西而来,混入赣江。
赣江暴涨,猛然浸漫码头,以沛然莫挡之势,迅速淹没整个南城。
此时南城还有据不离家的人,当下顿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全部被卷入洪水中没了身影。
此情此景,看得数万百姓面色惨白。
紧跟着,城内水势暴涨,几可行船。
武辰先前着人沿地势修建的引流通道,如同笑话一般,在第一波洪水冲击中就被彻底冲散。
几乎没有起到任何引流的作用,大水不仅迅速淹没整个南城,更是快速漫过东城。
紧接着就到了北城,大量房屋被淹过屋顶,水势只往山上而来!
梁将军的士兵原本守着城门处,当下也不得不退往城墙顶部与山间。
来不及退走的,则将准备好的木板竹筏拿出来,勉强浮于水上。
一座不小的县城,在一两個时辰间,就被完全淹没于水泽之下!
武辰看的脸色发白,十三爷就在他的身边,久久无言。
他忽然对武辰道:“如此大水,想来叛军也没法行动。”
武辰苦笑,“至少他们此时已经破城了,等大水一退,城墙与城门根基腐朽,保证一摧即破。
更何况,叛军掳掠乡野,应该已搜集到了不少船只,只要此时派军划船入城,守住一两处城门,等水一退,也就攻入城内了。”
欧县丞亦道:“不止如此,赣江暴涨,大水漫灌。我们洋县县城还算在地势较高位置,可以等水流退去。
可洋县之南的郊野,都是低地,漫灌的大水却不知要多久才能退尽。
巡抚北上的大军,恐怕要被牵制于此很长时日了。”
十三爷诧异道:“虽说大水阻隔,但也可以乘舟行军啊。”
武辰凝重道:“赣南无大河水系,所以舟船较少,更无水军。
若巡抚率军乘小舟北上,可莫忘了,叛军有好几艘艨艟巨舰在这守着。
巡抚敢行船北上,叛军则以巨舰击之,恐怕巡抚的主力将要遭受重创。”
十三爷陷入沉思,最后叹了口气,“早知现在,当初还不如支持武典史你的提议,搏一把总比如今这等局势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