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玛丽怎么样?”乔推开房间的门,一边向里走,一边问守在床边的亨利埃特。
“还坚持着。”亨利埃特回过头,目光落在乔后面的陌生访客身上,停留了一瞬。
“这是爱德华,乌特勒支大学的医学生。他过来帮忙。”
亨利埃特沉默着,对爱德华点了点头。
昏黄的煤气灯下,玛丽的脸被映得越发惨白。她漂亮的金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平日里总是带着甜美微笑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呼吸轻不可闻。
爱德华查看过玛丽的情况,开口时却是问句:“你们通知她的父母了吗?”
“他们今天上午来过一趟,又回家照顾其他的孩子了。”亨利埃特回答道。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去发一封电报。要快。”
乔脸色陡变:“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吗?”
“如果能熬过这个夜晚,她就能活下去。”爱德华摇了摇头,“但这么高的体温……”
“一定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任何办法我们都——”
“我现在去发电报。”亨利埃特截断她的话,“乔,你能把我送到门口吗?我有点看不清路。”
“这不是你能做的决定!”刚转过回廊,亨利埃特就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气地开口了,“他不是执业医师!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让一个学生来治病,出了问题你担得起责任吗?!”
亨利埃特说的,她从来都没想过。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辩驳之词。
亨利埃特轻声叹了口气。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姑娘,她是当作妹妹看待的。此时见到乔垂着头发怔的模样,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会在电报中向玛丽的父母说明情况。在我回来之前,什么都不要做。”
“如果我有办法救她呢?”乔的双眉纠结地皱成一团,“这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有多痛——世界似乎还是像往常一样,但对你来说突然就失去意义了。你甚至愿意将灵魂出卖给魔鬼,只求一个最渺茫的机会!”
乔偏过头,用力抿了抿唇。
亨利埃特将手搭上乔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问:“你百分百确定你能救她?”重音落在了“百分百”上。
“没有什么是百分百确定的。”
“这是一个是或否的问题。”
“……我无法保证。”乔终于垂下眼睫,承认道。
“乔,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亨利埃特的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但没有人被允许扮演上帝。我不可以,你也绝对不行。”
必须等待,不能冲动——乔坐在玛丽床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考虑到亨利埃特,还有爱德华——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窗外。然而浓重的黑暗遮盖了所有希望,她什么也看不到。
壁炉里火焰的影子在墙上跳动,仿佛死神挥舞镰刀的狰狞身躯。
爱德华递过一杯甘菊茶:“喝一点吧,这会是个漫长的夜晚。”
微甜的花草香气抚慰了她纷乱的情绪。乔用双手捧住杯子:“谢谢。”
“她很幸运有你在身边。”爱德华说。
“她是个很棒的孩子。”乔伸手拨开玛丽被汗水粘在脸上的头发,“第一个对我表示友善的女孩。每次总是隔着好远,就笑盈盈地喊‘邦格小姐’……”
“她的父母同意了!”亨利埃特带着满身风雪推开门。
几个人立即行动起来。
爱德华拿出刚刚就准备好的绣线菊酊剂,亨利埃特托起玛丽的身体。乔喂玛丽喝下药剂,趁二人不注意,又将阿莫西林塞进了她口中。
上帝啊,请让玛丽活下去,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乔在心中默默祈祷。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慢。
风雪在窗外呼号,屋子里则是一片寂静,只有木柴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每当时钟敲响,几个人便互相对视一眼——那意味着,他们离希望又近了一步。
夜色归阑,曙光渐露。
无边无际的墨色褪成浓郁的深蓝,然后隐约透出积雪反射的光来。天空中有了越来越多的色彩,灰色、紫色、粉色……当金色的晨光穿透薄雾照进房间,躺在床上的玛丽睁开了眼睛。
“谢天谢地!”乔收回放在玛丽额头上的手,她退烧了!
“我们成功了!”一夜的疲惫与焦虑都消失不见,乔从椅子上跳起来,与亨利埃特紧紧拥抱。心中的喜悦简直无以言表,她又转身扑向爱德华。
爱德华显然吃了一惊。片刻,他伸出手,僵硬地拍了拍乔的后背。
乔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连忙后退一步,讪讪地开口:“抱歉,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们做到了!谢谢,谢谢你——”
“别担心,我完全不介意。”爱德华笑着回答,“我也很高兴。”
由于措施采取及时,校内的传染情况很快得到了控制。但与此同时,整座城市的疫情却越发严重。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药物、清洁用品、甚至食物都开始出现了短缺。
医生们昼夜不停地工作,就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