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还在思索这个陌生的单词,亨利埃特已然变了脸色:“乔,你得过猩红热吗?”
“……我不确定。”她迟疑地回答。但亨利埃特的问题,却透露出另一个信息——
这是传染病!
在学校这样大量人员密切接触的环境爆发传染病,一旦处理不当,将会导致严重后果。
乔思索片刻,转向医生:“致病机理是什么?传播途径呢,空气、飞沫、粪口还是接触?易感人群有哪些?致死率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和术语,医生有些惊讶:“您接受过护士培训?”
“没有,只是读过一些书。所以答案是什么?”
“猩红热的病因尚未确定,但可以通过与感染者的密切接触传播。具体的传播方式仍有争议,一些医生归因于受污染的空气或物体,另一些则认为是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易感人群为5至15岁的儿童,致死率——”医生停顿了片刻,“是百分之二十五。”
四分之一的致死率!乔的心蓦地一沉。
“我们应当做什么?”亨利埃特问。
医生安慰说,死亡多数由严重的并发症导致,只要能够及时退烧,猩红热本身并不可怕。他给玛丽开了颠茄叶与缓解皮疹瘙痒的药膏,并保证自己会每日前来检查病人的状况。离开之前,还叮嘱了尽快隔离患者、彻底清洁等一系列措施。
校长布丁小姐立即给玛丽的家人发了电报。学校停课,玛丽的同班同学被安置在单独的区域,密切观察;其他学生也被叮嘱仔细洗手,咳嗽和打喷嚏时遮住口鼻。
与此同时,教师们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得过猩红热的亨利埃特自然担起了照顾玛丽的责任,但关于乔的安排,二人却发生了争执。
“听我的,乔。去和宝琳一起照顾那些没感染的女孩。”
“你无法独自完成这一切。你总要休息——如果玛丽半夜需要人怎么办?”
“你不明白猩红热有多么可怕。”亨利埃特脸上,是乔从未见过的凝重与肃然,“七岁时我和母亲一起去德国过复活节,恰好赶上了猩红热大流行。上午还与你一同玩耍的伙伴,夜里就因为高烧死去了……”
“镇上的幼儿十不存一,我们邻居家的四个孩子,全都死在那场瘟疫中。直到今天我还听得到他们痛苦嘶哑的呻.吟,一声声地哀叫母亲……”亨利埃特闭了闭眼睛,“那是人间地狱。”
“如果我说我不怕,就是在撒谎。”乔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仍然是平静的,“但我已经是密切接触者了,再去照顾那些没被感染的女孩,除了给她们带来危险,没有任何作用。”
“都是我的错,我早该意识到那是猩红热!”亨利埃特又是懊悔又是自责,“如果你染上了,我不会原谅自己!”
“我会加倍小心。而且,或许我之前得过呢。”乔对亨利埃特弯了弯唇,“别多想了,我们再用冷水给玛丽擦一遍额头和腋下吧。”
第二天,玛丽的状况似乎稳定下来。虽然还是没有退烧,但已经恢复了清醒。小姑娘十分听话地吃饭喝药,既不抱怨也不吵闹。实在难受得狠了,就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这副坚强懂事的模样令乔和亨利埃特都心下恻然,一边更加用心地照料,一边祈祷她的父母能快些赶来。
玛丽的父母却只带来了坏消息。
家中的其他孩子也患上了猩红热,而曾在圣马丁节游行那天与乔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亨利,已经在昨夜离去。
生命如此脆弱——乔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在医生的建议下,玛丽被留在了寄宿学校。这个时候长途跋涉,无疑会要了小姑娘的命。
到了黄昏,玛丽的病情却急转直下。
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语无伦次地说些胡话,就连呻.吟也变得比猫儿还要轻细。
“……她看起来不太好。”亨利埃特握着玛丽滚烫的小手,低低地说。
乔与亨利埃特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出那个可怕的单词,但彼此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伤痛与无助。
更糟糕的是,她们此刻连能够出诊的医生都找不到——疫病,已经在整个乌特勒支蔓延开来。
乔再次想到了她压箱底的阿莫西林。
但在不确定病因的情况下,贸然使用抗生素的风险相当大,尤其是对儿童——倘若是病毒导致的感染,抗生素不但无效,还可能破坏体内菌群的正常平衡,加重病情。
要是她知道猩红热到底是细菌还是病毒引起的就好了!
等等……她不知道,但有人可能知道!
“我很快回来!”顾不上多做解释,乔抓起大衣和围巾,一头冲进风雪之中。
爱德华说过,他的导师正在研究结核病的病理和治疗方法——想起申请居留时签过的“接受结核病检测的意向声明”,乔还好奇地问了几句最新的研究成果。
都是常见的传染病,说不定爱德华也读过猩红热相关的论文?她这样想着,等不及马车停稳就提着裙子跳了下来。
站在爱德华面前时,乔气喘吁吁,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看起来简直像是从马拉松跑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