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马寺回来的当天夜里,黛玉就病了。林府上下闹的人仰马翻,待大夫问诊后,开了几副药煎了喝,才算消停。
其实,若不是有照顾林如海这股心气在,依照黛玉平日的身体状况来说,长途跋涉从京城赶回扬州时,就该病上一场了,能一直拖到现在,也算是极其不易。
这会她喝了药躺在床榻上,眼睛虽闭着,满心满眼里却仍是记挂着林如海,对自己的身子倒是不怎么上心。
青雀和雪雁去了厨房,要给黛玉做些小食压压药味,留下白鹤在房里陪着。
白鹤年长黛玉五岁,从小陪着她长大,又是贾敏亲自指的丫头,因此两人的情分比别人略深厚些。黛玉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心里不痛快,都愿意她在身边陪着。
此时,她看着小小一团缩在床榻上,因高热而满脸通红的小姐,心里想的却是前几日林如海悄悄找她说的话。
“老夫的病自己明白,怕是要到头了,只可怜你们小姐年幼,就要留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着。贾府是靠不住的,那个姓楚的,也只是赌一把,玉儿她的苦日子怕是还在后头。”
“玉儿身边几个丫头,只有你是老夫和敏儿看着长大的,父母又老实忠厚,这会老夫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们了。这是一间成衣铺子,已经通过官府转移到你的名下,过几日你离府后,可以直接接手经营。另外,你一家子的卖身契都还给你们,你们再也不是林府的下人,你父亲管的那两家茶楼和棋社,老夫已经放在玉儿名下,只是仍旧让他管,后面几年的红利府上都不要,你们家自己留着。”
“至于回报,老夫不要你们家什么回报,只盼着你们能在玉儿走投无路时,给她一隅容身之所,再把铺子给她,让她安稳过好余生,也算是全了咱们的主仆之情……”
窗外突然传来几声鸟叫,白鹤的思绪被迫打断,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给黛玉掖好被子。明日就要向小姐辞行,她得离开林府,开始自己的生活。虽然有太多不舍,可若是能给小姐留一条退路,她定是万分愿意的。
有梧桐这个大嘴巴在,黛玉拜佛病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楚越耳里。
彼时他正在外头为规整林家家产奔波,闻言禁不住叹了一口气。纵使十分不想承认,可他还是被这份父女之情勾起了丁点羡慕。
只是羡慕归羡慕,若是他,是决计不肯为自己的父亲做到这个程度上的。
况且求神拜佛,终究没什么效用。林如海还是一日比一日困顿下去,整个林府已经暗暗做好一切准备,棺材寿衣皆是齐全的,只有那位天真的林姑娘还不知道而已。
这日午时,楚越照例去接林管家的班,这两日黛玉病的严重,便恢复他二人换班照顾的章程了。
只是刚一进房,他就被吓了一跳。林如海竟穿戴整齐地坐在桌子旁,手里还稳稳地捧着茶杯,要知道,昨夜他可是连喝药都得喂的模样。
“林伯父,怎么起来了?”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就是脸色依旧灰败,还有眼珠子好似蒙这一层轻纱,看起来雾蒙蒙的。楚越心道不好,这怕是老人家常说的回光返照之象,看了一眼林管家,发现他目露悲伤,神色哀戚,显然也察觉到了。
“阿越来了,快坐,老夫有话跟你说。”
接过林如海亲手递过来的茶杯,楚越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自林如海躺下后,一开始他的确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帮林府抗过这一劫,毕竟对外他的身份是林家赘婿,是有这个义务的。
可后面经历的多了,也就没觉得和以往有什么不同,甚至对没有林如海的未来,还产生过一丝侥幸。因为他不愿做的事情,终究有个人逼迫不了他。
可直至此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人,马上就要永远离开后,楚越才蓦然觉察出,这世上对他好的人又少了一个。虽然这份好另有目的,可它还是实实在在地降临在自己身上。
“哎,咱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深厚到如此地步吧。”
耳旁响起林如海轻松的调笑声,楚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酸涩难当,他抬起手使劲揉了揉,口中反驳:“自然是还差的远!”
只是他泛红的眼角,终究惹得林如海心里一软,竟伸手摸了摸楚越的脑袋。
这难得的亲昵之举,从未在两人之间发生过,屋子里一时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林如海将话题引了出来。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老夫怕是大限将至,说不准今夜就得奔赴黄泉。其实活到这个份上,为官也算对得起国家百姓,临了也只有一个遗憾,就是放不下老夫那可怜的女儿。她五岁时就没了母亲,如今不过十一岁,父亲也要走了,留下她孤零零在这世上,还不知要受多少苦。之前发觉贾家靠不住时,老夫想着就给她招一门赘婿,好保她下半辈子快乐无忧,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做父亲的还没为她安排好一切,就要永远离她而去了。”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低头喝了口水,抬头后话锋一转:“老夫能看出,你当初并不是真心入赘林家,只是迫于某种形势不得不答应,若老夫还好好的,必定有把握能强求于你,现在却不行了。事到如今,老夫也不强求你一定入赘林家,你日后要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