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黛玉都守在林如海床前寸步不离,仿佛是要把父女相隔那几年的时光都补上似的。旁人来劝,也总是被她伶牙俐齿地顶回去。
众人都知,她心中苦楚,后来也不再劝了,只尽心尽力在旁辅助她。
可尽管黛玉这样诚心,林如海的状况还是未有一丝好转,甚至隐隐有了要不好的迹象。
找来的大夫不管用,黛玉看在眼里,忧在心底,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她恐自己之前口头上的祈愿,被佛祖嫌弃没有诚意,便决定亲自去趟灵觉寺,为林如海求来一个健康顺遂。
楚越和林管家知道后,都不忍打碎她最后一点希冀,只能给她安排出行事宜。好在灵觉寺离扬州城不远,又有林全亲自跟着,即便他二人无法脱身相陪,也没多大问题。
灵觉寺坐落于翠微山上,全程九十九级台阶,又陡又峭。刚到山脚,黛玉便甩开丫头的手,撩起裙摆,直接双膝下跪。
随行的白鹤、青雀、雪雁以及林全,均被吓了一跳。
“姑娘!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拜佛。”黛玉神色淡淡,两手掌心相碰,对着上面的台阶磕下一个头。“不要张口劝我,这一路的三拜九叩我今日定要做成。”
众人不敢多劝,只能在心底暗暗担心。毕竟这是做女儿的,眼下为病重父亲唯一能做的事。
山中台阶大多凹凸不平,黛玉还没跪个两级,膝盖处已经火辣辣地疼起来,甚至有黏腻的东西从皮肉里开始往出淌。
她不在乎,仍旧平稳地往前挪,比起父亲能好起来的结果,这点疼并不算什么。
渐渐的,还剩五十来级台阶,她的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似的,腰背处更是在拉锯,就连举起祷告的双手也似有千斤重。
下人们跟在后面,只能看见她单薄的背影。路上的荆棘灌木,扯的她外层衣衫尽破,丝丝缕缕的纱随风飘扬,整个人就像一只濒死的蝴蝶,摇摇欲坠。
“姑娘!”林全到底年长,又是林如海身边的人,这会也只有他能出面阻止黛玉。“祈福不一定非要如此,有道是心诚则灵,何必这般折磨自己?”
几个丫头也随声附和起来,可黛玉却像没听到似的,一个反应都无。大家也只能跟在后面半步不离,以防她力竭摔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能看见灵觉寺的红墙檐角时,黛玉已经直不起腰来,台阶上甚至隐隐带有湿迹。
待行至门口,捱不住的青雀和白鹤忙走上前,将人硬扶起来。此时的黛玉已经是发髻散乱、面如金纸的模样,身下的裙摆全渗透出深色的痕迹,就连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
看着娇养着长大,身上从未受过如此伤痛的小姐,丫头们克制不住的心头一酸,险些没掉下泪来。
“我自己进去。”即便已来到大雄宝殿,黛玉仍旧不要人扶,自己步履蹒跚硬挺着往蒲团上跪。
殿内神佛金身矗立,手指拈花,目露慈悲。黛玉对着它磕了十个响头,祈求老父性命无忧、身体安康的话,也在心中说了整整十遍。
等林全向监寺打点好一切,接着又是捐香油钱,又是往长青树上挂祈福红绳。待所有事忙碌完,已过去一个多时辰,是时候回去了。
丫头们扶着黛玉往外走,忽然从后殿跑过来一个小沙弥,口中直道空觉大师有请。
空觉大师素来与林如海交好,黛玉幼时体弱多病,还承蒙他时常入府讲经陪伴,因此他的邀约,黛玉自然会去。
小沙弥在前头带路,白鹤和青雀扶着黛玉跟在后面,绕过大雄宝殿,再穿几道月亮门,出了前院,直行个几百米,就到众僧所住的禅院了。
与别个不同,空觉大师的禅院修建在最外侧,几乎紧紧挨着山崖,恰逢山风浩荡,松柏婆娑,房屋似乎也受风力的影响,变得歪歪扭扭。
这地方黛玉来过不止一次,并不为所动,倒是丫头们看到此景,一路不时小声惊呼。
待进得院内,原本那棵古树果然还在,经过几年岁月,古树越发郁郁葱葱,地上的根系更加盘曲虬结。树根上方摆着的一张石案,仍旧放置着棋盘和数种茶具。
空觉大师正坐在石桌前,见有人过来便双掌合十,口中呢喃着“阿弥陀佛”。
“大师有礼。”
摆脱开丫头的搀扶,黛玉一瘸一拐地上前行了个礼,膝盖处因弯曲受力,疼得她脸色一白。
空觉这才看清她周身狼狈,想来是猜出背后缘由,忍不住叹了口气,亲自过来扶着黛玉在蒲团上坐下。
“生死有命,施主着相了。”
“是小女愚笨,不懂万事皆空的道理。”黛玉苦笑一声,泪珠又在眼眶里聚集起来。“娘亲逝世时,大师也是这般说,可小女终究没有慧根,怎么都做不到泰然处之。”
“也许这次和娘亲不同,爹爹他还有时间,我信他能挺过来,能继续陪着我。”
少女眼里的希冀越放越大,似乎要在空气里灼烧起来。空觉准备好的说辞不忍再用,只好从桌上拿起茶壶,为黛玉添了杯茶。
“施主膝上的伤,怕是不轻,小寺有一味花露丸,治外伤颇有效用,还请施主笑纳。”
“多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