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觉予还像个病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额头青紫一块,却还在嘻嘻哈哈地跟身边人感叹:“黎觉予可真行,一次受伤换一个好丈夫。”
“不像我,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了,还得不到堀越家重视。”
房间内都是堀越旬自己人,此处又远离成田屋本家,彼此讲起话来半点忌讳都没有。
手下语重心长地说:“通往成功的路都是艰辛的。”
“但是我感觉我错了。”
可能是身体上的伤痛,触碰到堀越旬内心的柔软了,他忽然收起笑容,自言自语般嗫嚅:“我原以为她跟我一样,都是为成功不择手段的人,但现在仔细想想,却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堀越旬没说的是,他曾经在星风针对黎觉予的时候提议过,说自己有办法让星风退场,只需要暴露出对方庶女的身份,再引几个嫡姐姐过来,就能让星风从宝冢歌剧学院从此退场。
然而黎觉予直接拒绝了,说:“成功如果要通过迫害别人,那成功也没什么意思。”
自此,虽然堀越旬没再提及,但这段话却深埋他心中。
如今躺在床上受痛,脑子里却全是成功没什么了不起的道理。“我太渴望成功,甚至对他人打起歪心思。现在遭受的磨难,原以为是通往成功之路的绊脚石,现在却有种…有种…”
“这是报应的感觉。”
堀越旬眼神开始迷茫,神情恍惚。
他这个养子,在外人看来,十分名正言顺。
因为堀越旬,也就是林旬早期,是堀越家亲儿子的挚友。
两人在梨园结识,后来堀越家亲儿子莫名染上大烟,某天半夜瘾症发作,只留下一封“希望林旬的才能不被埋没,堀越家族收养林旬”的遗书后,自杀了。
于是林旬被接到霓虹,成为堀越家传承技艺的养子,实现了从茶水工到贵公子的跳跃。
当中猫腻只有林旬本人才清楚,可他一直觉得“无论是诱杀还是什么,不过是成功手段”,直到黎觉予出现,才给了他沉重打击。
——原来不需要害人,也可以成功,继而改变人生的。
那他过去和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当着自己人面前,年仅20岁的堀越旬第一次流露真实情绪,他恼怒地咬紧唇瓣,直到将其咬出血痕才作罢。
至于黎觉予。如果让她知道,堀越旬把她比喻成一朵不玩弄手段的白莲花,肯定会哈哈大笑,嘲笑对方太天真。
手段这种东西,从在霓虹清醒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玩弄了。
只不过黎觉予更聪明,更懂得走捷径。
——杀人什么的也太麻烦了,哪有笼络物部将司要来得方便快捷?
譬如像这时候,黎觉予安心地躺在病房里,看着将司用英语,熟练地和洋人医生交涉,逼得医生们半被强迫半服从地给出“不出一周就能出院”的保证。
怎么讲呢,连医生都说:黎觉予特别幸运
虽然钉子扎进了小腿,却完美避开所有重要肌肉和胫骨,只在脂肪处留下痕迹。缝个针包扎一下,没有一周就能站立行走出院了,对公演并无影响。
医生的诊断,让铃木经理等剧团人松一口气。
作为和记者有直接接触的工作人员,他们在表演结束后,就提前拿到明天报道的资料,知道黎觉予意外事件将作为娱乐美谈,与宝冢歌剧团公演并列登上报纸首页的消息。
对此,剧团制作人的意见是:甚佳。
单纯的公演报道只能引起感叹,只有美谈才永恒不变地具备讨论性。至于唯一的问题,黎觉予能否继续担任本季公演的专科生,也从医生的诊断意见中得到了解决。
总的来说,公演算得上是大成功。
铃木经理的职位也保住了。
知道这一消息的铃木,乐得开了花,一蹦一跳地从办公室回到剧团排练场。
还没来得及推开排练室大门,就听到室内传来一道气愤女声。
“太过分了!黎觉予是故意摔倒的吧,故意用受伤抢占话题。”
说话人是佐藤,她家有人在媒体界任职,所以在所有人之前,提前得知明天刊登的内容。
她语气愤愤不平,说:“明天大阪日报次条,会刊登黎觉予受伤的新闻…”
“而且我母亲说,退场的时候周围人都在讨论那名受伤的独唱,不就是黎觉予嘛!”
“明明大家都表现得很好,为什么只有黎觉予一人出名了?”
…
听到里头传来群起讨伐的声音,铃木经理默默逃走了,不敢加入这场女人的名利场战争。
还好这个年代没有“内卷”这种说法,不然这些人就能给黎觉予创造新的外号了。
——宝冢歌剧团卷王。
一个大家都作出100分表演,靠受伤来加分的内卷精英。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这个精准形容的名词,大家只能通过大段、大段的批判,形容这种不公平的形象,恨自己没有在舞台上受伤。
可她们没想过,如果是她们受重伤的话,还能将表演坚持下去吗?
黎觉予成功了,但剧团内部对她的挑战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