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领上很快融化,他对徐虎道:“徐统领,我希望他们一个不少地搬入护龙寺的工棚,国寺为重,你说是不是?”
徐虎只是人轴了点,军营里讲究个执法必严,他是守卫京城的三大统领之一,平日十分讲究军令,但他却也不是个傻子,只听得陆雨梧这一番话,他一个激灵,忙干巴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得了徐虎的令,那两名兵士立即松开了老者,他惊魂未定,脱了束缚却险些没站住,陆雨梧立即伸手扶住他。
“陆大人……”
老者抬头,颤颤地唤。
陆雨梧轻拍了拍他粗粝干瘪的手背,算作安抚,随即对徐虎道:“让大家都回去吧,下雪天,都不要在这里受冻。”
户部拨的款没多余的给这些流民置办棉衣棉被,陆雨梧便自己出钱让陆骧去采买了一批来分给他们用,大约是今日匠人村的行为闹得这些流民们很是不安,这半日下来不少人跑到陆雨梧跟前来问修国寺的事还做不做数,陆雨梧忙到日暮西沉,临走前回望那一双双惴惴不安的眼睛,他朗声道:“你们放心,匠人村的不满只是一时的,我一定解决这件事,明日徐统领会送你们去国寺安顿。”
“谢谢陆大人!我们一定给陛下好好修国寺!”
有人激动地眼眶含泪。
“菩萨若看我们心诚,一定会让陛下长寿的!”
“愿陛下长寿安康,无灾无病!”
“愿陛下长寿安康,无灾无病!”
陆雨梧看着他们热切的目光,今日却很难有力
() 气对他们再笑一笑,只朝他们轻轻颔首,随即领着一行侍者离去。
徐虎看着陆雨梧他们一行人的背影,复杂道:“这小陆大人还真一尊菩萨……”
“刚入仕的有几个不是菩萨?”
焦大人正要走,听见徐虎这话,他便捻着胡须瞧着那位陆公子渐远的背影,笑了声,“日子久了他便会知道,这天底下多的是人指望菩萨打救,可他一副血肉做的身躯,哪里能担得住那么多的期望呢?”
雪气湿润,扑湿了檐瓦,陆府中只有管家兴伯与一干仆从,陆证今日又不回来,在内阁小楼中歇息。
“公子。”
陆骧奉上一碗热茶。
陆雨梧坐在一把醉翁椅上,他双眼望着门外一庭灯影如织,映照漫天风雪,仿佛出神,陆骧不敢高声,只好将茶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忽然间,陆骧敏锐地听到檐瓦之上一丝细微的响动。
他一下抬头望去,只见檐上月光浑圆,铺了银白的一片,一道纤瘦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脊线之上。
那人施展轻功落来院中的刹那,廊内蛰伏的侍者即刻倾巢而出,陆骧几步挡在陆雨梧身前,定睛一看,一片雪亮的剑影当中,那是一个女子,一身紫衣,腰链坠挂的银叶轻轻碰撞,发出清音。
“是你!”
陆骧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陆骧。”
陆雨梧的声音从他身后落来:“退下。”
陆骧回头看向陆雨梧,他抿起唇,抬手一挥,院中侍者立即收剑退下,隐入浓暗的一片阴影当中。
陆骧退到陆雨梧的身后,细柳站在院中,抬眸只见那少年身上披着一件狐狸毛领的氅衣,靠坐在一张醉翁椅上,一旁的小几上茶碗里热烟缭绕,下面压着那一幅破损的,揉皱了又被人拼铺展开的画像。
写有“周盈时”三字的一角被风吹得轻晃。
细柳几步走上石阶,却在门口站定,她迎向那少年一双静如春水的眸子,张口道:“我只知道这双刀原本的主人是谁,但我并不知道周盈时在我之前是否入过紫鳞山。”
细柳刀从来都属于紫鳞山,那个叫做舒敖的异族男人知道细柳刀的底细,也许那位大医乌布舜也知道,他们是自苗疆远道而来,舒敖见到那画像时的反应不似作假,也没有必要作假,可周盈时……到底为何会在紫鳞山?
陆雨梧站起身,夜风裹雪而来,擦过她的衣角又拂动他的衣摆。
其实这一天下来,陆雨梧有很多话想要问她,但这一刻,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他忽然问道:“入紫鳞山的人,都要经历什么?”
细柳一怔,但她遍寻记忆,空空茫茫,身后落雪声声,她道:“我不记得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那种空茫之意仿佛在她心脏上扎了一个洞,什么也盛不下,空得令人难捱。
“我与你说过我记性不好,实在是一个难以托付任何事的人,也做不了谁的朋友,”她的神情忽然裹覆起一种坚硬的漠然,“无论你信或不信,我的确不知道她是否入过紫鳞山,又是否在我之前握过这一双短刀,我连我杀过的人我都记不住——”
她抬起眼帘来,声音满是雪意,“或许有一天,我也不会记得起你。”
陆雨梧几乎一愣,他看着她,来时满鬓沾雪,雪化了润湿她的鬓发,晶莹的水珠顺着她耳侧滑下,雪天夜寒,她却仍穿着白日里那件衣裳,衣襟被那个叫做舒敖的异族男人勾破了一道,她仿佛是冰雪雕琢出的一个人,眉目冷得脱尘,几句话便咽下去她所有微末的情绪,忽然变得像从前那样拒人千里。
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