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十七岁这年,京城出了件大事。
——皇帝得病昏迷了几个月。
皇帝的身体一直不错,这次重病后,身体越发消瘦。不过皇帝不服输,每年还总爱往外跑,三两年就来一回巡视。
不过,自打他病重过后,众多皇子间的氛围就别有不同。
年幼时不曾提到台面上来的事,而今已经成为许多人心里的担忧。
……毕竟,皇帝迄今还没有立下储君。
不过,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在面上并未干涉到离宫的九皇子。
几年前,九皇子揍过七皇子后,一直到他年满十五岁离宫独居,再没有人来招惹过他。
这种异样的平静,在惊蛰看来,也未必是好事。
他总觉得,皇后那一回试探,不可能就这么简单。九皇子看起来似乎是猜到了为何有这试探,却不肯与他说。
九皇子就是这样,他愿意说的,必定是真话。可要是他不肯说的,那就很难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惊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只是揉着惊蛰的额头,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你其实猜得到,你只是不愿意去想。”
惊蛰捂着自己的头,思忖着,到底什么是“他猜得到,却不愿意去想”的事?
想不透,那也无需再想。
九皇子满十五后,皇帝就随意给他在宫外分了宅邸,连分赏都没有,就让九皇子搬了出去。
索性东西不多,他们搬出来后,反倒更为自在。
出宫后,九皇子似乎染上了什么奇特的爱好,每隔三天两头就要打扮惊蛰,将他原来的衣服丢得乱七八糟,只余下许多精致华贵的衣裳,惊蛰要是不穿,那就没得衣服穿。
这也就罢了,都这么大岁数,九皇子还是把他当抱枕,睡觉都要揣着。要是出了门,更是走哪里带到哪里,难道他是什么随身小玩偶吗?
还有很多,很多奇怪的事情,出了宫后,九皇子就更加变本加厉。
惊蛰总觉得九皇子的做法怪怪的。
他去问宁宏儒,宁宏儒只会板着脸说他想多了,再问,就让他乖乖听主子的话。
好吧,惊蛰听话。
九皇子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其实他还……挺喜欢九皇子与他亲近的。
渐渐的,惊蛰那双粗糙的手,竟也被温养得有些细皮嫩肉起来,就连这身上,也多出好些肉来,若是跟着九皇子一起微服出门去,别人还要说,这是哪来的兄弟俩。
那份刻在骨髓里的谨慎微小,似乎也被慢慢磨去。
……这或许不是好事。
惊蛰偶尔会惊觉这份怪异,却在九皇子的注视里,那些刚浮现起来的惊恐,又不自觉被拂去……有哪里不对,却又难以挣扎出来,就如同被温水煮开的青蛙,连挣扎都不知要为何逃离。
也是在出宫这几年,他们遇见了宗元信。
这人自称一眼就看出了九皇子身上的毒,百般纠缠着要给他治病,要不是九皇子身手很好,还真的要被他敲晕拖回去。
后来,这人死皮赖脸要跟着,九皇子也懒得搭理,就随他去了。
惊蛰倒是与他的关系不错。
……当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嘴里说的话。
就在宗元信住进来不久后,惊蛰偷偷摸摸去找他,“宗大夫,你之前说,殿下|身上的毒……到底是什么?”
宗元信上下打量着他,“你这是背着你家主子来的?”
惊蛰是跟在九皇子身旁伺候的人,宗元信自然是认得他,不过,他总觉得这个下人不是这么简单。
能跟在皇子身旁的男人,要么是侍卫,要么是太监。
惊蛰看起来不是侍卫,可身上穿着的衣服,又不是宁宏儒那样的服饰,说是下人,却更像是被精心娇养起来的小公子。
哪有人做着伺候人的活计,却活得比寻常人还要滋润的?
惊蛰:“嗯,我没敢去问殿下。”
他承认得倒是痛快。
宗元信摸着下颚,“在我回答你之前,你不如先回答我,你与你那主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惊蛰惊讶:“自然是主仆关系。”
宗元信嗤笑起来:“哪有你这样的下人?你这吃穿用度,和半个主子也没差了,谁家伺候的人,是如你这般的?九皇子那冷漠无情的人,看你的时候,才像是个活人。”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却带着几分嘲弄。
宗元信抬起手,点着门外。
“记得吗?跟在九皇子身旁的那个叫什么,宁宏儒的?那才是真正做下人的模样,你嘛,要是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你是你家主子的禁……”脔字还没有说出来,自门外飞进来一柄小刀,直朝着宗元信的脑门贯穿而来。
他吓得后仰,连人带椅摔倒在地上,这才险险避开了那匕首的袭击,摔得他哀哀直叫唤。
“宗元信,舌头不要了,我就帮你割了。”
九皇子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面容上是难掩的杀气。
宗元信连滚带爬,灵活躲在了桌椅后,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殿下,您这一上来就动手,这要是误伤了可怎么办?”